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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皆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他手里的蜡烛散发出温暖且明亮的柔光。

仿佛是上帝最为满意的造物品,青年的五官精致得找不出任何瑕疵。就连月亮也怯怯地躲在他眸底,继而被海水那样澄澈的湛蓝色吞噬殆尽,只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影子。

他带着浅淡的笑意,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像一片羽毛抚平男孩心底的慌乱与恐惧。

男孩的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挪开,声音微微颤抖:“我叫……宋修行。”

“修行。”天使沉声念出他的名字,“你见过一个黑头发、瘦瘦高高的漂亮姐姐吗?”

宋修行摇头。

“我们之前不是听见书房里有声响吗?”陵西环顾四周,情绪显然已经稳定许多,声调却还是因未散去的愤怒而略微拔高,“林妧有没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那应该不是你们的朋友。”宋修行声音很小,完全不敢看他,“住在书房里的那位伯伯很喜欢故意弄出声响,等人进去查看时再突然窜出来吓唬他们。”

德古拉瑟缩着身子,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陵西的视线范围之内:“既然姓‘宋’,你应该就是宅子里的少爷啰?那场阴婚不会是给你准备的吧?”

听到“阴婚”二字,男孩骤然浑身一滞,唇瓣止不住地颤抖。他下意识往天使身边靠近一点,在感受到温暖的热量后才喃喃开口:“不是我,我没有想要害你……这婚不能结的,对不起,对不起!”

“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天使蹲下来,使目光与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右手轻轻揉了揉小孩的后脑勺,“能不能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极富有磁性,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宋修行在抚摸下逐渐平静,饶是德古拉也忍不住小声开口:“你安慰人也太有一套了。这么温柔,我恐怕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

天使微微一愣,嘴角上扬的弧度大了一些。

他曾经在咒骂与折磨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向来不懂温柔为何物,直到有人塞给他一颗从未品尝的糖,和从未体会的甜。

封闭的漆黑小世界被轰然打开,他痴迷于温柔本身,也依恋于温柔的人。

神祗般俊美的青年轻笑着垂眸,似是想起了某些愉悦的回忆:“大概是……林妧和墨白教我的。”

*

天使说得笃定,然而同一时刻,林妧的所作所为实在称不上“温柔”。

她一手抓着飞头蛮的长发,一手把匕首架在哭泣女人的脖子上,虽然脸上挂着笑,嘴里却毫不留情地说着狠话:“记得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如果消息有任何伪造,两位可就要和美丽世界第二次说再见了。”

“绝对假不了!”

飞头蛮害怕到干呕,用了几秒钟组织语言后飞快开口:“宋家大少爷宋修言自幼身子弱,全靠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在二十岁时还是丢了性命。按照家族习俗,父母应当为早逝的孩子谋一门婚事,宋家家大业大,儿媳妇自然也要百里挑一。这一来二去,就挑中了城西叶家的小姐。”

大少爷的身体果然挺差劲。

林妧若有所思地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

“叶家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叶小姐也是年少成名的才女。可惜家主整日赌钱,把家产败了个精光,最后居然动了卖女儿还债的念头。”提起叶小姐,飞头蛮下意识抖了一下,五官明显紧绷起来,“那位小姐心高气傲,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死人,于是在婚礼举行的前一天晚上投了井。从那以后,她的亡灵终日作祟于此,还把死后的我们困在这个鬼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照你这样说来,她应该只会报复主使一切的老爷夫人,怎么还连带了许多佣人?”林妧眯起眼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说不好话的舌头,割掉也没关系吧?”

“别别别!”飞头蛮带着哭腔答,“把叶小姐买进宋宅后,为防止她跑路,老爷下了死命令,声称只要捉到她逃跑,就能得到一笔可观的奖金。为了这笔钱,我和一些朋友刻意接近叶小姐,假装同情后怂恿她出逃,然后在计划实施的时候把事情通报给了老爷。老爷脾气不好,把她抓回来后狠狠打了一顿,抽掉几乎半条命。”

女人深吸一口气,低声补充道:“大少爷生前本来就不受宠,从那以后,叶小姐的地位就变得更低,连家丁都能欺负她,动手动脚的我就见过好几个。”

林妧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一定是非常绝望的境况,昔日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堕入泥沼,不得不被关在深宅大院,沦为一具尸体的妻子。好不容易遇见了值得信赖的好心人,却在即将逃离囚笼时遭到背叛,唾手可得的自由被一举摧毁,所有希望都是假象。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会痛恨宋修言?”她皱着眉头,“他和这些事情毫无关系吧?”

“什么毫无关系,他分明就是一切的起源!”飞头蛮尖叫起来,“如果他没有死,老爷就不会萌发阴婚的想法,其他人也不会遭殃了!”

林妧真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利用、欺辱、嘲笑那位叶小姐的自始至终都是他们,如今却忽视了自身所作的恶,恬不知耻地把罪过全部归结于一个死人身上,埋怨他不应该过世得太早。

真是坏透了。

她没有耐心再待下去,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那位叶小姐现在在哪里?”

“想见她?”那个一直在哭的女人终于抽抽嗒嗒地说了一句话,“她凶得很,你这是自寻死路。”

林妧笑了,桃花眼中隐隐有眼波流转:“不见见怎么知道。”

至少在和女孩子相处这件事上,她是从没吃过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