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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脚踩在弄堂口那块乱石堆起来的小坡上,然后蹲下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店门上那堆贴纸和小广告。

上头歪歪扭扭胡乱贴着‘纹眉’,‘纹身’等字眼,还有几句简明扼要的广告语:一颗头六折,两颗头五折。

不提供特殊服务。

字号最大的那行,是‘欢迎各路牌友切磋牌技’。

他并不在意这到底是棋牌室还是理发店,总之六折折下来洗剪烫全套价格就跟李振那小子说的一样,不超过三位数。

找个理发店的功夫,李振已经给他发了不下十条消息。

李振:延哥你找到地儿了吗。

我在群里发了定位,你要是摸不着记得看啊。

别再一味地相信你那离奇的方向感以及第六感。

你到了吗?

到了吗?

……

陆延弹弹烟灰,回复过去一条。

-到了,够偏的。

不仅偏,这片的规划更是让人捉摸不透,脚下这堆来历不明的石头块指不定是哪儿维修施工后遗留下来的废料。

再往远处看,是附近工厂那几根高耸入云的大烟囱。

化工废气不断往外冒,灰蒙蒙的飘在半空。

陆延把剩半截的烟凑在嘴边吸了一口,脑子里酒吧老板的话反复在耳边绕‘对于你们这次的演出,我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和建议……’。

小要求。

建议。

他觉得自己现在能蹲在这真挺了不起的。

又蹲了一会儿,他才把烟往地上扔,从石头堆上下去,用脚尖把烟头给碾灭了。

面前那家理发店小得出奇,只占了半个店面,还是用隔板勉强划拉出来的半间。打牌用的牌桌比剃头的工作区还宽。

陆延低头迈进门的时候,里头那桌人还在瞎嚎:“两个圈。”

“三带一。”

“他妈的,炸!”

这里面突兀地夹着一个声音:“师傅,烫头。”

这帮人看来是没少经历这种临时散局,不出三分钟人都走没影了。

剩下一位染着黄色头发、杂乱的卷毛上还别着俩塑料梳的店长大哥。

“你来得倒是挺巧,再打下去就得输了,”店长把牌桌收起来,立在墙上,继续用带着严重口音的方言说,“最近这手气是真他妈的差……”

店长说着忙里偷闲往门口瞅了一眼,出于职业习惯端详起对方的外形。

第一印象就是邪。

说不出哪儿邪,总之浑身上下透着股邪气。

从门口进来的那人穿着件深色T恤,上头印的图案看着像某个英文字母,很张扬地在眉尾处打了俩眉钉——不像什么正经人。耳朵上虽然没挂什么东西,能看见一排细密的耳洞,七八个,耳骨上也有。

腿长且直,头发也挺长。

逆着光看得不太真切,身后还背了个黑色的长条形吉他包。

陆延把吉他包放下,说出一句跟他外形不太相符的话,砍价砍得相当利索:“谢就不用了,等会儿算我便宜点就行。”

店长也是个爽快人:“成,想烫个什么样的?”

“等会儿,我找张图,”陆延低头翻聊天记录,往上划拉几下,“照着烫。”

“不是我吹,这十里八乡的,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好手艺,甭管什么发型,我都能给你剪得明明白白。”

店长吹自己越吹越带劲:“给我张参考,保证剪得一模一……”

他说到这,陆延图片正好调出来。

店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造型。

又红又紫,发量爆棚,刘海遮着眼睛,一半头发还极其狂野地高高立起,像冲天火焰般立在头顶。每一根离奇的头发丝都彰显着图片上模特的气质——杀马特。

陆延这发型做了超过四个小时,出门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费了两罐发胶,被吹风机轰得头疼。

这期间脑子里还不断循环播放一首歌: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洗剪吹吹吹。

他闻着染发剂刺鼻的味儿,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借着门口那根三色柱发出来的光又粗略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图片参考变成实物,顶在他头上的效果远比想象中震撼。

这啥。

这他妈啥玩意。

走在路上还不得变成整条街最拉风的神经病?

陆延跟相机里的自己互相瞪了一会儿,然后他按下开关键,把屏幕摁灭了。

三色柱一圈圈转着。

边上还摆着个大喇叭音箱,声音从老旧零件里流过,渡上刺刺拉拉的杂音,放的也是首老歌。

——“原谅我不羁放纵爱自由”。

大喇叭唱到一半,刚暗下去的屏幕陡然间又亮起来。

李振:你烫完头了?

真烫了?

不是当钳哥的面说打死不烫爱谁谁想找别的乐队就去找反正老子不干吗。

你可真是能屈能伸。

你现在回哪儿?酒吧今晚不营业,钳哥让我转告你一声,演出挪明晚了,他让你好好保持你现在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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