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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几天后,或许是方拭非的声音太有感染力,情感过于充沛,快要翻完手上书本的时候,杜修远忽然打破自己的沉默,说道:“你为什么非要在我这里背书?”

他要阻止她,不然她会一直、一直、一直!来的!

方拭非长叹一口气。卷起手里的册子,感慨说道:“没办法。我既身为御史台的一员,自然应该明白大秦各则律令。这是我必须经受的。”

杜修远额头青筋一跳,说道:“……你可以独自经受。”

“我是在独自经受!”方拭非说,“你不知道我在御史台经受过什么。不过无碍,我方拭非岂能被轻易打倒?”

她整个语气里都充满着诱惑的意味——你问我,我一定回答。

杜修远快疯了。

为了逼她走,也为了不让自己耳朵再次遭受她的荼毒,违心地多问了一句:“所指何事?”

方拭非转过侧脸,欣慰笑道:“我就知道你关心我,大哥。”

杜修远依旧侧躺着卧在木床上,脸的一面对着墙壁,看似并未将她放在心里。

方拭非沉吟片刻,说道:“其实要说大事嘛,实在不算。不过是些官员间的龃龉而已。我辈分确实偏小,不好自持身份以下犯上。加上又是初来乍到,于台中事务实在生疏,不能统筹各处。如此一来,我不能服众,又无人帮协,自然遭人耻笑。然而此景绝不可长久,否则我往后仕途,都要叫他们给拖累了。”

方拭非将她在御史台中的遭遇说了一遍。皆是些鸡毛蒜皮,又让人颇为无语的事。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方拭非,认了二十几年的字,也算是见多识广,还没见过字写得这么丑、还敢拿此冒犯上官的人。太嚣张了些吧。”方拭非说,“你说是他们的确故意,还是我多心了?”

杜修远说:“既是自己无能,便无由怪他人冷漠。”

“这你就错了,”方拭非正色道,“若是今日,我已在御史台站稳脚跟,有新任又不熟悉的官员转入台院,他惶恐无措之际,我身为台中御史,自然要帮协于他,带他熟悉台中事务,也好将来能替我分担。户部初初也对我有些排挤,可那都是下官,他们目光短浅,所以品级低下,我姑且原谅他们!但如叶郎中、员外郎等人,那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会更多提点。你说朝廷各部,哪里不是案牍劳形,焦头烂额的,我身为台院侍御史,手下掌管多少官员?看我倒霉能叫他们高兴吗?简直是蠢。”

杜修远翻了下身,微微抬头瞥她。

“世态炎凉,你可说是人之常情,但这人之常情就是对的了吗?好吃懒做也是人之常情呀,我若是遵从这条人之常情,那现在简直是求之不得。可他们非要打击我这样一个有拳拳之心的重臣,呵……”方拭非说,“既然身为朝中官员,提点协助岂非也是职责之一?”

杜修远憋了许久,还是没能熬过方拭非,莫名其妙就被她带着聊起天来。

“不然你是想怎样?”

方拭非:“我现在不想怎样,我现在就想说说!要不是御史台不许我放肆,我肯定整天在他们面前叨叨!”

杜修远生无可恋,转过身躺回床上,不想说话。

方拭非拿起旁边一根树枝透过牢门小心戳他:“大哥。喂,大哥?”

杜修远恼怒喝道:“住嘴!”

“大哥!”方拭非叫了声,谄媚问道:“你以前学的是什么呀?你跟着杜长史,学过秦律吗?你跟过县官断案吗?”

杜修远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坐了起来。

方拭非:“哦,说到杜长史我就想起来了,我告诉过你没有?我帮长史的后事重新收拾了一遍。可虽然整理过,还是有些萧条,你若是需要要将他的坟墓迁到京城来,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杜修远:“为何要迁入京城?”

“因为……”方拭非放低了声音道,“因为杜太傅的尸骨在京城?你们杜氏祖坟不就在京城吗?团聚一下也是好吧?莫非今后要分割两地?”

“他回京城了吗?”杜修远似惊讶又似淡然,说道:“原来他是在京城去世的吗?”

方拭非:“那倒不是,他是在南方死的。”

“你替他扶柩归葬?”杜修远惊问,“葬在何处?我不曾听闻他有回京。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太傅已死。”

方拭非:“我南方人!那扶到京城不都臭了?我是将他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到的京城。在城外选了个风水尚好的地方直接葬了。”

“……”杜修远,“……”

杜修远久久沉默,难以出声。

方拭非顿时戒备起来。她觉得对方第一个动作可能就是跳出来打人。

方拭非觉得有必要解释:“那是他临终所愿,我本意可不是冒犯!”

杜修远抬起头,那凌厉的目光透过木栏刺向了她。

“你过来。”

方拭非举起手中书册:“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生,则重者无从至矣,此谓治之于其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