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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都太过精明了,精明得她头疼。

方拭非在台院奋发查案,朝中终于开始有人亮出爪牙。

官员上奏,说顾琰如今身体不适,已无法管理偌大船厂。事关朝廷漕运,各地粮仓,不可懈怠。需找人接替。

其实此顾虑也不无道理,长久来看更是说得通,然顾登恒的意思很明确。

有人闹事——当然要查,严查,不可姑息。

将船厂交于他人代管——顾侍郎不同意,那就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似是顾登恒过于宠爱侄儿,反将国之大事任性处置,可方拭非想起顾登恒对她三缄其口,并绝不让她插手船厂相关事宜,觉得内幕并不简单。

或许是那船厂里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情。顾琰不至于强撑,非捏着手中船厂不放手的道理。

方拭非纵然自己猜测再多也是无用。

天气开始转暖之际,顾琰终于愿意见她。

方拭非见到王府前来通传的小厮,连忙擦干净手,随他过去。

她随小厮走进后院,感觉府中气氛越加沉闷。里头药味弥漫,仆人埋头做事,不敢多话。

方拭非到门口的时候,顾琰的一位妻妾正从屋里出来。看见有客来,几名抬手擦泪。

方拭非避开视线,立到一侧,请她先过去。对方略一颔首,匆匆离开。

小厮已上前打开一条门缝,示意她赶紧进去。

听到脚步声,顾琰知道是她来了,说了一句:“烦人,女人真是爱哭。吵得我耳根不净,不能休息。”

方拭非听他声音,毫无中气,像是用力从喉咙发出来的。

人还躺在床上,而床边挂着白色纱帐,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影。

方拭非走过去。

“不用开。”顾琰说,“我咳嗽。”

一双手从帐中伸了出来,肤色惨白。手背的青筋爆出,还有些冻疮时挠破留下的伤疤。

方拭非牵了上去,指尖冰凉。

“我叫你来,跟你说件事。”顾琰将手抽回去,指着旁边的凳子:“你坐。”

方拭非依言坐下,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顾琰说:“我之前让你查几个人,你继续查。不要停。”

方拭非说:“我查了,我真的查了。该查的能查的我都查了。只是我……的确没能抓到什么进展。”

她羞愧低头。

前路好像有重重迷雾,遮天蔽日,阻挠她前行。

她纵有长风破浪之势又怎样,辨不清方向,能往哪里去?

顾琰忽而一阵剧烈咳嗽,没有间歇,又因为虚弱,声音向被压住了。方拭非不知所措,站起来要出去喊大夫。

那边顾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气音:“给我——咳——水……”

方拭非匆忙去桌边倒了一杯,拉开纱帐,将他扶起来,给他喂下。

顾琰小心地喝水,中途又皱眉咳了几声,将水渍溅到了被面上。

方拭非用衣袖随意擦了一遍。

喉咙的痒意咳过去之后,顾琰渐渐缓过神来。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努力调息。睁开眼睛,还带了点血丝跟逼出的泪水。

见方拭非看来,顾琰抬了下手说:“没事了。”

方拭非问:“有止咳的药吗?”

“枇杷吧。”顾琰眉毛松了些,“叔父已经叫人从南方运枇杷过来,那个止咳好。我每年都吃。快到了吧。”

方拭非低声应道:“好。”

她看顾琰要皱眉头就心一紧,起身准备去把茶壶先端过来。

顾琰面容消瘦,却还是带着一丝清俊之气,看着并未消沉,反而比他们还要潇洒两分。

他见方拭非这如临大敌的模样,笑说:“你可别在我面前哭,这一个个的,我受不了了。”

方拭非跟着玩笑说:“王尚书总不能哭吧?”

“他呀?呵,”顾琰说,“他要是能在我面前哭出来倒好,说不定我能高兴一下。”

方拭非又说:“五殿下应该哭了。”

“他也没哭,不然我把他赶出去了,哪容他三番两次往我这里跑。”顾琰说,“他也该长大了。前两日他还问我说,想杀人的念头,也可以称之是仁义吗?”

顾琰问:“你觉得呢?”

方拭非:“普通百姓不能。他的本意如果是为了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