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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其实你也可以离开这个家。离开父亲。”凌冬看着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请一位离婚律师来和爸爸谈谈。”

周夫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似乎想不到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居然会说出劝自己离婚的话。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是她自己在控诉着生活有多么不幸,“离开你爸爸?”她茫然道,“小冬你怎么会这样说?我都这个年纪了,离开你爸爸,我要怎么生活?”

“妈妈,”凌冬缓和着语气慢慢说,“你有手有脚,是一个独立的人。离开爸爸,当然也可以生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身边没有多少钱,而且我什么也不会。”周夫人开始摇起头来,“不不不,我不想离开你爸爸。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狐狸精,来做凌夫人的位置。”

“小冬,只要你回家来,我们家就会和从前一样,慢慢地变好。”周蔓瑶从桌子那一边伸过手来,握住了凌冬的手,“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你一直是一个乖孩子,你答应过会帮助妈妈的对不对?”

周蔓瑶的手很白,握在凌冬同样雪白的手上。

凌冬的手背在那一瞬间蔓延起黑色的鳞片,双瞳变成了金色。

周蔓瑶尖细地“哎呀”了一声,好像碰到什么恶心的事物一般,飞快地甩掉了凌冬布满黑色鳞片的手,身体向后躲去,缩进颜色深厚的皮质沙发里。

半夏看到这一刻,心底不可抑制地怒了。

她本来就特别腻歪周蔓瑶这样类型的女人。

菟丝花,寄生树。明明是一个完整的人,偏偏自己把自己变成没有筋骨的藤蔓。

柔弱无骨,浮萍无依,经不起一丝风雨,若不依附在他人身上,就无法生活下去。

偏偏这个世界这样的人还很多,眼前这一位更是将凌冬从小养大的养母。

最开始半夏也只能耐着性子,安静地坐在这里听她诉苦。

直到看见她像是嫌弃什么怪物一样甩开自己孩子的手。半夏心底压抑的火气才猛一下爆了。

她哗一声拉开椅子站起来。

自己放在手心里捧着喜欢的小莲。那样温柔细心,惊才绝艳的学长,却被他自己的母亲嫌弃成这样。

然而身边的凌冬拉住了她。

凌冬拉住半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金色的瞳孔收了起来,把自己布着黑色鳞甲的手背留给半夏把玩。

“没事,我自己处理。你再等我一会就好。”他凑在半夏耳边,轻声这样说。

那声音像夏日里流过山涧的泉水,舒缓而清透。卷过半夏的耳边酥酥麻麻的,让半夏这个音控一时被迷惑了心神,忘记了生气。

“我今天来,是想带半夏让妈妈见见。”凌冬握着半夏的手,转头看向自己一脸惊惧的母亲,“告诉妈妈这是我……是我想要共渡一生,想要组建家庭的人。”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俊美的面容泛起一点微红,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

“还有,想和妈妈说一声。以后这里,我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话,凌冬牵起半夏的手,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细细的抽泣声。

“你……你不管妈妈了吗?”坐在沙发里的周蔓瑶声音凄苦,眼里噙着泪水,“小冬,你小时候答应过会帮助妈妈,会报答妈妈的。”

门边的凌冬不由停下了脚步,半夏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说实话,半夏觉得自己宁可面对一个暴躁强大的敌人,也不愿被这样性格扭曲的女性缠上。

她仿佛把自己陷在这栋华美而昏暗的屋子里。

柔弱无助,近况堪忧,楚楚可怜。自己被捆住了,还用荆棘一样的道德藤蔓束缚伤害着自己身边的人。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天长日久地缠绕得令人窒息。

学长那样温柔的人,竟然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站在门边的凌冬,双眸映着透窗而来的山色。

他温柔而安定,在这样的控诉指责的哭腔里,眸中微微露出一点悲哀的神色,却终究没有一丝晦暗不安。

“妈妈,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怪物。”

“如果自己不愿意走牢笼,无论别人怎么想拉你都没用,只能永远地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妈妈你,愿意走出这个家。我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您。”

“但我不会再回到您的身边,也不会再回到这栋屋子。”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话,不再看向屋内,把目光转向半夏,牵着半夏的手退出那间屋子,关上了那道门。

门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茶具砸门声响。

“白眼狼,没良心的小畜生。当初我就不该看你可怜,把你领回家!”那个声音咬牙切齿。

“呜呜呜,小冬你答应过妈妈的,你不是说好,会永远陪着妈妈,报答妈妈的吗?”那个人柔弱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的命这么苦。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

紧闭的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咒骂和哭泣声。

光听这恶毒的声音,万万联想不到屋里的人是刚刚初见时候,那位衣着得体,举止温和的女士。

凌冬顶着这这样的责骂声,握着半夏的手向外走去。

他的手很冷,冰冷得就像被冻住了一般。但他的脚步却很坚定,看着半夏的眼神也很平静,嘴角还能透出一点解脱似的笑来。

夜幕深沉,月光偷窗照进狭小却透气的小屋里。

在那张不太宽敞的小床上。凌冬从身后搂着半夏。

他用力地把半夏拥在自己的怀中,脑袋搁着半夏的脖颈,闻着她的味道,沉默安静了许久许久,似乎已经在黑暗中睡着了。

“你爸爸他,是不是经常对你妈妈动粗。”半夏在黑暗中轻轻问了一句。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嗯。

“我刚刚到那个家的时候,年纪还很小。父亲的脾气非常暴躁。时时刚刚在外面还衣冠楚楚,笑容满面。一回家就变了模样,对母亲大打出手。”

“他也对你动手了吗?”

凌冬迟疑了一会,说了实话,“嗯,他偶尔也对我动手。”

半夏一下翻过身来,瞪圆了眼睛。

凌冬就把尾巴放出来,卷着她的腰,伸手把她按在自己匈前,轻轻抚摸着她长长的头发。

“父亲的暴力很可怕,但相比起父亲的粗暴,我那时候其实……更害怕的是我的母亲。”

回忆童年的岁月,对凌冬来说似乎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

但他还是下决心彻底剖开自己,把那段梗在心底的不堪往事说给最亲密的人听。

养母温柔却柔弱,带着一点扭曲的控制欲。

养父凶狠又暴躁,时常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幼小的他逃无可逃,避无避,惶惶无依,长夜不得安眠。

年幼时骤失双亲的痛苦,不正常而扭曲的养父母。

空阔的房子,无尽的噩梦。

他开始讨好养父母。为了让父亲变得高兴温柔,让母亲安心而平静。他献祭了自己的音乐。

按着父亲的要求机械刻板地反复练琴,紧密地一场一场参加比赛,拿奖项,拿代言,拍广告。

企图给家里和自己挣来一份平静。

昏暗而恐怖的家没有变得和谐。

而他却再也无法弹出富有颜色的乐章。

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扭曲而古怪……黑暗中的小莲慢慢述说着,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安稳,仿佛在说着别人的往事。

“幸好,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了亲半夏的额头,反而温声宽慰半夏。

半夏心里疼得要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紧紧恨不能亲手抱一抱年幼时的小莲。

只能一点一点吻过他每一片鳞片,把那些冰凉的黑色鳞片吻到变得炙热起来。

我原来以为自己没有父亲过得很辛苦。这样看起来,还是自己更幸福一点。半夏在心里这样想。

小时候,和妈妈在老家渡过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只有郁郁葱葱的葡萄架,开满莲花的池塘,嬉闹无尽的快乐童年。

等放假了,就带小莲一起回去看看。

带他去看看自己住过的屋子和小院。看那些山草和野蜂,雪夜和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