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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些卤水腊肉,有酱猪蹄,凉拌脆肠,还有蜜汁叉烧,是我亲手做的,记得你从前很喜欢。”

“真好,最近嘴馋,正想着呢。”袁香儿道谢之后,接了过来,“你最近得空弄这些东西?”

“阿香,上一回你来见我的时候,我没有戴这枚钗子,其实那时家里的日子艰难,被我典当了。”大花摸了摸发鬓上的金钗,带着点不好意思说道,“当时你虽不曾开口询问,但那时我心中十分紧张,就被你问上那么一句。”

她握住了袁香儿的手:“我是屠户的女儿,别的本事也不会,从小就只学着料理家里肉摊余下的材料。去年你走之后,我想了又想,咬牙在市头开了个卤水摊子,幸得神灵庇佑,生意尚可。时至今日,总算缓过气来,能将你送的钗子赎回。今日是特意戴来给你看的。”

“真的吗?你婆婆没有反对?”袁香儿替大花高兴。但她也知道虽然大花的婆婆贪图她们家的嫁妆,可是依旧看不起她父亲是个屠户。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家,都看不起经商为生的商户。她想不到大花那个霸道的婆婆,能同意她抛头露面地摆摊。

“我婆婆自然是不愿意的。”大花摊了摊双手,“但家里明明已经揭不开锅了,夫君还要读书进学,总不能靠着我变卖嫁妆和大嫂没日没夜刺绣织布换钱。婆婆她固然反对,可是我拿定主意,只要夫君支持我,她便是摔锅摔盆子,骂天骂地,我也不搭理便是。”

“不错,不错。这才是我家大花。”袁香儿拍她的肩膀。

“况且去年的秋闱,夫君他落了榜。”大花凑近袁香儿,并不介意和自己的闺蜜说起自己的失落之事,“落榜之后,原先那些异常热情的亲戚们脸色都冷了下来,对我们也变得不咸不淡。婆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且端不起架子来了。”

“你夫君还年轻着呢,怕什么,别给他压力,慢慢考便是。”袁香儿安慰道,她想起上次见到大花的夫君张熏,那位年纪轻轻的郎君肩头后背扒拉着无数阴阴沉沉的大小魔物,显然因为各方压力过于紧逼而不堪重负。

她拿出符纸,沉心静气绘制了一张符箓。指尖灵活变动,将之折成了三角符,递给了大花。

“这是祛除邪祟,安稳心神的符箓,让你家夫君佩戴在身上吧。”

大花喜出望外,起身福了福。

“近日雨水太多了,春汛凶猛,水位上涨,就连我们两河镇上的河神庙都被大水淹了。虽然我家地势在高处,但我爹娘还是不太放心,特意派遣阿弟去把我和夫君一家都接了过来。”

“河神庙都被淹到了吗?”袁香儿心下有些唏嘘,想不到没有了丹逻肆意行动,两河镇依旧发起了大水。

“是呀,老人们都说,沅水已经几十年没有大涨过了,合该有这么一回,便是河神大人也庇佑不住了。”大花一面唏嘘,一面又有些欣喜,“不过能够住回娘家一段时间我是十分开心的。你不知道,我爹可不像张家那起子个势利眼的亲戚。他只知道郎君是个读书人,是个宝贝疙瘩。不仅单独给夫君整了间安安静静的书房。还整日贤婿,贤婿地叫着,让他只管专心读书,啥也不用想。”

她想起父亲对待夫君的态度,不禁笑了起来,“她还让我阿弟那个屁股都坐不住板凳的泥猴,多和夫君亲近亲近,学几个大字。吓得我阿弟整日叫苦连天。就连夫君自己也说,住在我家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呢。”

“那可真好,就该是这样。”袁香儿真心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窗外哗啦一声下起了雨,大花起身告辞,免不了面露忧色:“也不知道这雨再下下去,镇上会变成什么样?”

袁香儿送她到门口的时候,她的夫君张熏正从斜对门的院子里出来,打着伞特意来接她。

“这么几步的距离,何必特意来接我?”大花口里埋怨,脸上却都是甜甜的笑。

两口子手拉着手和袁香儿告别。

袁香儿看着雨帘中成双的背影。

那位年轻的郎君背上,曾经趁着人类精神力脆弱时攀附上肩头的大小魔物们已经不见了踪迹。落榜或许对他未必是坏事,反而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中过度的包袱。

那位曾经不堪重负的少年郎君,此刻持着竹伞挺直了脊背。护着自己妻子在雨中同行。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整整数日,各地沿河城镇不可避免地发起了大水。

阙丘地处天狼山脚下,地势较高,加上袁香儿领着使徒在洪水来领之前全力护持,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洪峰。

但两河镇,辰州沅水沿岸乃至洞庭湖畔的鼎州都遭遇了多年不遇的特大水患。

袁香儿站在两河镇附近山脉的顶峰,看着脚下浑浊的江水涛涛东流。

就在不远之处的两河镇,那座熟悉的河神庙已经被洪水整个淹没,唯有庙顶上那个金色的葫芦还在滔天洪波里露出一小截神庙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镇里的百姓抛弃家园,挣先逃亡。无数的人类在天灾中流离失所,曾经繁华热闹的小镇,如今满地泥泞,哀嚎遍野。

南河立于空中,引星辰之力改变地貌,尽量疏导洪水,为镇子内的人类争取逃亡的时间。

渡朔站立山颠,运空间之力加固河堤,挡住洪波。

胡青等人也各自施展妖术,尽力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帮助镇上的居民逃亡。

即便如此,死伤还是在所难免。

袁香儿站在山顶上,眼睁睁看着洪流中一具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儿童尸体和破损的家具杂物一起,从她的眼前打着转飘过。

而在她身后的山脚之下,无数同类拖家带口冒着暴雨在泥泞的山路中艰难行走。

人类一度已经觉得自己十分强大,直到面对自然的威力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永远显得那样无力和弱小。只要愿意,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威力,随时可以将那些阳光璀璨的时光碎裂一地。

这里还有着她带着使徒勉强护持,其它地方灾难的情况,袁香儿甚至无法想象。

她只能尽量不去看过于悲惨的一幕,立足风雨之中,冷静驱使灵力,为那些在灾难中挣扎的同类尽一份力量。

“想不到道友也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袁香儿睁开眼一看,是清源带着那些清一门的弟子。

那些带着竹笠,身着水合服的术士们个个浑身湿透,鞋袜上布满了泥泞,显然已经和袁香儿一般,奔波劳累了多时。

袁香儿稽首为礼,“前辈辛苦了。”

“修行之人居天下灵气为己身,能者多劳,力者负重。闲时隐居山林,乱时为苍生出力,本是我派教旨。”清源虽然一身泥泞,但坐在他的使徒背上,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小道友年纪轻轻,孤身一人,却能守护一镇百姓,令人钦佩。”

“前辈谬赞,绵薄之力,怎么能和前辈相提并论。”

二人虽说都是修行之人,但一直在江湖间行走,没有矛盾的时候,也都很擅长互相抬一抬轿子。

这里正说着话,江水中翻出一只人身鱼尾的妖魔。

浑身湿漉漉的丹逻回到袁香儿身边,

“我已经拓宽了水道,清除泥污。”他把湿透的头发抓到脑后,根本不看眼前的清源,只和袁香儿说话,“这一次水患来势汹涌,我伤势未愈,法力不足,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袁香儿很认真地和他道谢,“辛苦你了,谢谢你,丹逻。”

清源张目结舌地看着那位自己折腾许久也没有到手的妖魔,看着他额心那一道显眼的契约印记,彻底失去平静淡然地模样。

“你,你,你又多了一个使徒?不是,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将他收为使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