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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牛车上载着钱粮,麻袋上还有许多已经干涸的血迹,一见便知这些壮汉是经过一番打斗,甚至杀了几个不听话的流民之后,才将剩下的人带回来的。

经过田地时,监工远远地跑了过来,热情洋溢地打了一声招呼。

“今日如何?”

“三十多个,其中总有几个得用的……对了!”那人跳下马,从队伍里扯出了一个少女,大声嚷嚷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那边吹起了口哨,“可是要进献给大公子的?”

“大公子这两日似是要纳新妇的,必没心思的!”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同刘伯说一声,晚上留给咱们几个吧!”

队伍中出现一阵骚动,有人破口大骂,又被几鞭子抽得惨叫连连。她坐在树上,看那少女惊恐绝望,看她家人悲愤莫名,再重新将头抬起,放眼望去。

听说弘农郡有十数个邬堡,她想,如果都是这样的做派,郡守也不理不睬的话,要那些地方官何用呢?

【你知道答案,但你总是试图躲避它,不去直视它,其实这没什么,】黑刃说,【既然一个秩序已经摇摇欲坠,失去了权威,那么总有人会建立新的秩序的。】

【这样的秩序?】

【这样的秩序。】

天色暗了,无论是那些农人,还是被抓来的流民,都在看守与监视下,或沉默,或哭泣地排队走进了邬堡,当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收割下来的粟米,以及那些掠夺来的物资。

于是邬堡内的妇人们停下了择菜洗菜,忙忙地擦干手上的水,跑过来帮忙从牛车上卸下那些物资,以及搬运粮食。于此同时,她们也会忙里偷闲地对那些新抓回来的流民品头论足。

“刘家阿姊,你可看到那小娘子了?”

“哎呀,我从来不忍心看那些流民的,”那个妇人立刻说道,“你还不知?我最是心善的。”

“话虽这么说,你家儿妇这几年还未生育……”声音便转了低,中年妇人听她这般嘀嘀咕咕,立刻也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看着瘦了点儿……不像个好生养的样子,况且这几日不是又收纳了些壮士进堡?堡主吩咐下来,若有妇人,先令他们随便挑选的。”中年妇人犹豫道,“也未必能轮到我家吧?”

“堡主虽这么说,但他又不能时时去查细账,你且想想,地牢里哪天不死几个?抬出去扔了不知多少,只要在二哥那处礼数到了,难道这还不是小事?”

中年妇人便上下打量起那个爱说话的小个子妇人,“你怎的对我家这些事如此上心?”

那小妇人一扭身子,噗嗤一笑,“前日他们不是推了一车草药回来么?”

“那个嚷嚷起来没完没了,被二公子一刀宰了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特别能嚎的一家子!就是他们那车!我家小郎一到夏秋交替就起湿疮,我想着那车上既然有绵茵陈……”

……她在暗处听着,觉得堡内生活也倒井井有条,其乐融融。

尸山血海上的井井有条,其乐融融。

火把点了起来,有管事模样的人出来一一清点后,吩咐了一声,“拉进地牢去,依旧是关上三日,不许给食水。”

“哦对了,刘伯,里面臭烘烘的,”那壮汉将少女扯了出来,“这个就不必关了吧?”

那被称为刘伯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笑嘻嘻地,“那你便留着吧。”

少女似乎已经喊得嗓子快要嘶哑,说不出什么话来,倾尽全力,也不过哭喊一句:

“你们不讲王法,也不讲天理了吗?”

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很大声,谁也不想跟她聊一聊天理或者王法的事。

但笑声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自火把下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少年,一身黑衣,看容貌也并不出众,一双眼睛似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因此就更不讨人喜欢了,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鬼魂一般,既诡异,又阴森,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警惕地拔出了环首刀,“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我是……”他想了一下,“来讲道理的。”

这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令韩家堡这些壮汉们一愣,甚至有些无法理解地皱起眉,“道理?”

“对,”他伸手向背后,于是一柄在火光下闪着寒光的长剑出鞘,被他随意地挽了一个剑花,提在手中,“你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