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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给她打气,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主公这么说道,“过几日我再寻几家试试!”

“其实也没什么的,”她小心地说道,“主公你这般,倒像恨嫁似的……”

刘备骑在马上,瞪着她不说话。

……难道胡桃是这时候用的?

“你若是个女郎,”主公嚷道,“何至于这般艰难!”

她先将主公送回府,又慢慢骑马回小沛时,已经夕阳西下,小沛城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回家生火做饭。

只有她那套暂住的宅邸门前特别不一样,停了车马。

“谁来了?”她问门口的亲兵。

这个自平原城跟她一路至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粗鲁汉子疯狂地摆起了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一串儿定语,最后只简短地说了一句:“来了个白胡子老头儿。”

陆悬鱼走进正室时,李二正在疯狂地跑来跑去,被陈珪支使着往炭盆里加炭,加了炭还不算,一个炭盆不够,得再来一个。

“我老人家年岁大了,怕冷,把那个炭盆挪过来,离我近点,”陈珪理所当然地说道,“还有,要新煮的热茶送一壶来。”

于是李二忙不迭地又跑出去煮茶,正好与台阶下的她撞上。

……有点尴尬,这老头儿是如何跑到她家来了?还跑得这么快?早知道她拉着主公一起来好不好?现在留她自己和一个胡桃有什么用?

……她得冷静点。

“啊这……”她搓了搓手,脱了鞋子,走进来,“陈公光临寒舍,蓬荜生……”

“你年纪这么小,”陈珪说道,“骑马这么慢,竟让我好等!”

……她想搓搓脸。

但陈珪也没留她在那里拿脚抠地毯,又径直问了一句,“你带的东西呢?”

猪腿、大雁、金帛,搬回来放在正室里,堆了个小山。

陈珪捋捋胡子,“刘使君今日带你上门,若我应了,别人难免说老头我畏惧权势,也难免说你因人成事。”

“陈公说得对。”她小心地附和一句。

老头儿瞥她一眼,指了指面前,让她坐下。

“这会儿我到你家坐了坐,咱们也就不是陌生人了。”

“嗯嗯嗯,”她坐下后赶紧又附和了一句,“咱们就是熟人了。”

老头儿又瞥她一眼。

……这话好像说得也不对。

但是她现在处在一个社恐大爆发的状态,就差要从袖子里拿起胡桃塞嘴里了!

但是塞了胡桃还怎么答话!主公又不在这里!

“今日去我家,是刘使君的谋划,而不是你自己愿意登门的,是也不是?”

……这怎么回答?

她又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胡桃。

李二小心地捧了茶进来,暂时解救了她。

陈珪喝过茶后,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虽然很不会说话,但心性倒好。当面求人,不现阿谀之色;被拒以后,也没有怨愤之气。”

“这也没什么,”她小心地说道,“陈公当面拒绝我,是磊落之人,总比那班当面交好,背后使坏的人强多了。”

捧着茶碗的陈珪看着她发呆。

又过了几秒,老人家终于又把话题艰难扯回来了。

“若说平日,你这样的孩子,我便认作故旧子侄,也不为难,”陈珪说道,“不过此乱世也,我究竟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我总得清楚明白些。”

她赶紧坐得端端正正,准备听题。

“你既非徐州人,何故去国千里,跟着刘豫州一路至此呢?”

她想了一会儿。

“我在雒阳住了一岁,又在长安住了二载,”她说,“关中没有人保护百姓。

“我自长安一路向东,也不曾见过谁保护百姓。

“前不久南下广陵,见过那等阀阅世家,人人都只顾自家,不顾黔首死活。”

夕阳扫了进来,落在她的身边,将她周身染上一层火般燃烧的光。

“我不是那等矢志封侯拜相,名留青史的人,我觉得当平民也不错,”她说,“但我想要一个海晏河清,黔首也可安居,不为人所践踏的世界。

“我想刘使君也许能重整秩序,再立江山。”她慎重地想了想,然后很自然地将这句话说完,“所以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陈珪摸了摸胡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小心地伸手去拿茶碗,刚准备喝时,陈珪又发问了。

……她赶紧再把茶碗放下。

“徐州上下皆知你屡立战功,刘使君招兵买马,麾下已不下万数,你既为重将,为何却只有这些兵卒?”

……当然是因为她不讨人喜欢,所以招不来那种又强壮又忠心又聪明又勇敢的人啦!

“我非韩信,”她最后还是这么说道,“纵使千军万马,韩信亦能如臂使指,我却不能。”

老头儿又摸摸胡子,环视一圈屋子,最后落在她身上。

“我听说你追笮融,缴获了金山银海,怎么自奉如此简薄?”陈珪问道,“你若是悭吝之人,为何又将十车金银赠与故友还债?”

她挠挠头。

“金银之物饥不足食,寒不足穿,拿来接济朋友不是正对吗?况且我也没有亏待自己,我身上的衣服没有补丁,每天的饭食里有肉,这就够了啊。”

老头儿又摸摸胡子,这次终于点头了。

“小郎君虽出身寒微,德行却可立于天地间,”他说道,“纵使孔孟复生,你也配立于门墙之下,广陵那班势利之徒不足挂齿!休放在心上!”

之前亲耳听见广陵士人在她离城后如何奚落她,心里的那点委屈和气愤,此时突然就卷上来了。

但还没等她倾诉一番,陈珪又招招手,喊她近前。

“只要行事磊落,胸怀天下,年轻人言语冒失些也没什么。”老头儿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要是怕开口冒失太过,得罪了谁,我教你个法子,你在袖子里塞一枚胡桃……”

数日之后便是吉日。

古人加冠与取字都要在宗祠进行,陆悬鱼是没有那种东西的,因此开的是下邳陈氏的宗祠,考虑到她原名“悬鱼”,陈珪给她新取的名为“廉”,字“辞玉”,用的是“子罕辞玉”的典故。

但她改了名字之后,竟然没什么改名的感觉。

归根结底还是“名”这东西别人不能直呼,因此多半喊“字”或“号”,于是大家还是喜欢喊她“悬鱼兄”、“悬鱼贤弟”、“悬鱼将军”之类,不如说这俩字既然不再是她的名了,叫起来反而更方便,更亲切了。

大家这么叫了几天,还没叫满一个月,广陵那边又传来新消息了。

陆悬鱼见过徐孟和蔼可亲的脸,也见过鄙薄尖刻的脸,但这一纸血书让她很难想象那张脸声泪俱下时什么样。

……她其实没有真心实意想过要报复广陵士族。

但她万万没想到,驻扎在广陵附近,容貌俊秀,年纪也比她没长几岁的那位孙策孙伯符将军,是个撕起士族户口本毫不手软的抖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