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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惴惴不安地备了礼,在一众显然消息灵通,目光各异的子弟中间走过去,进了陈珪那间客室。

白胡子老头儿上下打量她,任凭她行了个大礼,还在打量她。

“是我有所隐瞒,欺骗了老师。”她如此说道。

“你继续隐瞒下去,也无不可,不过是娶一位正室来掩人耳目罢了。”陈珪说道,“你新立大功,使君原本要表奏朝廷,替你领一个琅琊郡守的,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

州牧并非常例,两汉绝大多数时间里,郡守便是地方最高长官,享两千石俸禄,地位不可谓不尊崇。

别驾则是一州之主自己就能征辟的职位,权势虽在,更见亲信,但食禄就差远了,而且也没有实实在在的管辖范围,属于主公怎么说就怎么是的一个位置。

“我立功是为百姓,也为主公,但不是为了谋求官职,”她如此说道,“况且就算我想当郡守,也不能骗别人家的姑娘啊。”

“嗯,你不愿意骗了人家姑娘,倒是愿意骗一骗师长。”老头儿怪声怪气地说道,“如此温柔多情,怪不得城中女郎都愿意掷香囊于你哪!”

……她缩成一团,老实挨骂。

不过陈珪骂完之后也没准备再罚站打手板甚至是给她赶出去,而是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语调也变得严肃起来。

“大汉从来没有女郡守,你这琅琊郡守,恐怕要便宜田豫了。”

“我一直有些不明白,”她问,“为什么是琅琊郡守呢?”

“现在南有袁术,北有袁绍,西有曹操,徐州是真正的四战之地。”陈珪说道,“你立此大功,忠义之心不必言说,主公欲令你督琅琊一郡,是要用你防备臧霸其一,压迫青州其二,北拒袁绍是其三,你明白了吗?”

她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懂了,既如此,国让领郡守,我亦是极放心的。”

老头儿点了点头,“你虽然骗了老人家,但你心底不坏。”

……她有点心虚的挠挠头。

“最可贵的是,你不求一时名禄,这很好,”陈珪慢悠悠地说道,“莫要理睬旁人说什么,就按着你原来的路走下去吧,使君是宽仁知人的明主,他必不负你。”

她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准备离开时,陈珪忽然又给她喊住了。

“老师?”

老头儿摸了摸胡须,好像有点牙疼。

“你……”他看了看她带来的礼物。

……几匹新织的丝帛,没问题啊。

“明日使君大宴宾客,”他说道,“你家里有女眷,也有丝帛,怎么连几套衣服都不给你做?”

……就很尴尬。

……明明是去登门赔罪的,出门的时候却没空手。

……老爷子从后宅里给老伴儿喊出来了,老太太带着陈登和其余几个陈姓子弟的媳妇给她从头打量到脚,拿了几套新衣服给她,外加一套首饰。

“外出征战时,学那些男人一般装束也就罢了,”老太太批评道,“既然是年轻女郎,就该好好打扮,不为别人,为自己也是好的!”

她唯唯诺诺地应了,然后小心地拿起一只叉子,“这是小手戟吗?”

陈登家的大嫂看了她一眼,“这是三子钗。”

“……这个呢?”她拿起了一个球,“这个花球是啥?”

“这是花胜,”另一个小妇人说道,“小陆将军,你难道是自小就当作男孩儿养大的吗?”

“那倒也不是,”她尴尬地说道,“就是家穷。”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太太安慰她一句。

“放心吧,”她说,“这些东西以后你多得是,不过都是些玩物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十分感激的应了之后,老太太忽然又问了一句。

“水粉你有没有?”

刘备回下邳的第三日,州牧府宴请了所有曾经南下广陵的豪强军阀,一则是为了感谢,二则也是为了彰显一下他这位新主君对徐州的控制力。而这些豪强也认清了形势,既然要在刘备麾下吃饭,为什么不刷一刷这位的好感度,让自己的日子更舒服些呢?

除了臧霸这一串泰山寇外,东海相徐璆,琅琊相萧建,张邈张超陈宫这些兖州豪强,吕布麾下几个并州狗子,基本全部都请到了。

她就有点紧张。

“我需要吸气吗?”她问道。

“不不,”同心一边为她穿衣,一边说,“女郎虽非国色,但眉目清秀,稍作打扮即可,不必如此紧张。”

“那我穿这一身能打仗吗?”

“……你是想打谁?”

她想了想,没想好。

“不管打谁吧,我就算是穿这一身,我也得佩剑啊。”

“那么多士人的佩剑都是摆设呢,”同心小声说道,“不必在意这个。”

“这不行,”她说,“我的剑不是摆设。”

自城门至州牧府的这一条街上,都点燃了火把。因而即使西方天空那一片火烧般的云彩渐渐黯淡下去,这一条长路仍然亮如白昼,令星月都失了光彩。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炫耀呢?炫耀这一场胜利,也炫耀这得来不易的徐州大地。

骑在马上的吕布有点紧张,时不时打量了陈宫几眼。

陈宫皱了皱眉。

“公台,真的能成?”

陈宫叹了一口气,“只要将军莫开口。”

“……我必不开口!”吕布立刻如此表了一下决心,“一切就看公台的了!”

“话说回来,”陈宫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有人说陆廉是女子?”

“刘备御下不严,必定是那等小人嫉恨小陆,才传出这样的流言。”吕布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与我们是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洗澡的交情,别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女子,难道我们也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时,吕布转过头去看向了另一方。

张辽骑在马上,一心一意地盯着前面。

“文远?”

张辽还在盯着前面。

吕布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出神。

“文远!”

张辽一个激灵,“将军!”

“我刚刚说!”吕布大声地说道,“那些小人诋毁小陆,说他是个女子!简直笑死人了!他是不是女子,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

张辽转过头来,表情似乎有点惊恐。

“将军,在下不知啊。”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和他一同睡过?”吕布很诧异地问道,“哦对了,那一次,咱们不还……”

“他也未下水啊,将军。”

吕布有点懵,他想了一会儿,又看向了高顺。

……高顺好像也在出神,但比张辽更警觉一点,察觉到将军的目光,立刻转过头来了。

“伯逊啊。”

“……将军?”

吕布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腰部往下的位置。

察觉到将军的目光十分怪异,高顺立刻不解的发问了,“将军看我做什么?”

“我记得那一日……”这位骑着赤兔马的并州名将幽幽地说道,“你下了水,我还特意指给小陆看,说在咱们并州军中,再无比你……”

“……将军!”

张辽和高顺同时出了声。

一贯沉默寡言,并且对吕布忠心耿耿,鲜有反驳,更无怨言的高顺咬紧牙关。

“将军莫再说下去了。”

州牧府已经到了。

他们下了马,很快就走进去了。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一位身着青色曲裾,披了件桃红丝质罩袍的少女背对他们,正与简雍聊着什么,乌云般的发髻上,金银发饰交相辉映,闪烁出一片光晕。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少女便转过身来,看向了他们。

似乎只是略施了一点脂粉,原本清秀寡淡的五官便立时鲜妍起来,在灯火摇曳中显得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小陆!”吕布大喊了一声!

张辽和高顺齐齐后退了一步。

【他们俩想逃跑,】黑刃冷不丁提醒道,【你要上前拦住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