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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直营寨已破?

……还是飞马传讯?

……那这些民夫?还有这个小军官?他们是什么人?

吕范一瞬间觉得自己陷入了深冬时节的江水之中,他头脑缓慢,视觉却极其清晰地看着那个小军官自背后拔出长剑。

那是比寻常汉剑长出一尺有余,因此一定会格外沉重的一柄长剑,但在那人手里轻若无物。

世间若说马上勇武,吕布或许无人可及,但论及剑术,天下人皆知刘备麾下的“列缺剑”陆廉才是独步天下的剑神。

算来陆廉的军队,也快要到达巢湖了……

吕范慢慢地眨了眨眼。

身侧的亲兵立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有人拔出兵刃冲了上去,有人护着他,大喊要他回营。

陆廉的脚尖轻轻踮起,仿佛阳春三月时,踮脚摘取枝头杏花的女郎一般轻盈。

于是剑光也那般轻盈地划过几名士兵的脖颈,鲜血也那般轻盈地喷涌而出。

吕范的神志终于回来了。

“不要管我——!”他猛地推开了身侧士兵,回头大喊起来,“立刻收起吊桥!关闭寨门!”

当他喊出这声时,身侧的士兵也倒下了。

一只手轻柔地抓住了他的衣领,随之一股大力便传了过来。

陆廉是女子,生得又并不壮硕,她那股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呢?

这位将军下意识地产生这个疑惑时,陆廉也在疑惑。

但她的疑惑顺嘴就说出来了,因此吕范也就听到了。

“就这还要打我军棍呢?”

……………………

在巢湖营寨的主帅被陆廉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起扔进丛林时,那些民夫们已经纷纷从骡车下面抽出了他们的短戟、藤牌、长槊、环首刀。

他们呼喝着,咆哮着,义不反顾,计不旋踵,跟随着他们的将军,向着敌人的营寨冲了过去!

人尽皆知,陆廉麾下有三千卒,是她自冀州一路颠簸,始终未曾离弃的百战老兵,而这五百人是老兵之中的精兵!

他们冲进这座数千人镇守的营寨,却丝毫没有敌众我寡的畏怯,反而心中一片火热!

看看这一座接一座的帐篷!

看看这些还没来得及运进帐篷里的粮食!

看看这堆积如山的财物!

看看自船上牵下来的肥嘟嘟的牛羊!

触白刃,冒流矢又有何妨!前面是他们的田地!他们的牲口!他们妻儿吃穿用度,还有父母双亲那一口体面的棺材!

那些从帐篷里爬出来的士兵匆匆忙忙想要阻止起反击,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找不到他们的将军了!

将军在哪里?!

将军在哪里?!

陆廉一剑砍断了中军帐前的大纛,高呼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她喊了什么,但谁也不需要知道她喊了什么。

这座营寨并非全然没有抵抗之力,它还有三千兵士,尽管不是孙策本部兵马,但熟谙操练,武器精良。

但他们的主帅已经失了,大纛已经倒了,这对于刚刚进入战斗,尚未布置阵线的士兵们而言冲击力是极其巨大的!

他们是为吕范而战的!吕范已失,他们又要为谁而战?

江东士兵开始争先恐后地往船上逃去,已经登船的士兵立刻抓起船桨,胡乱划了起来,未曾登船的士兵恨不得将船留下,于是有船舶相撞,又有士兵自相残杀,还有更多的士兵慌不择路,跳进了巢湖里。

那其中或许有水性极佳之人,总能寻到一条船爬上去,留得性命。

但更多的人将性命留在了岸边,幽蓝清澈的巢湖顷刻便染上了一抹殷红。

殷红越扩越大,很快将湖边尽染,惊得湖上的鸟儿也飞了起来,半天不敢靠岸。

夕阳映在结束了战斗的湖面上,水鸟便又悄悄落了下来,谨慎地向着这座喧嚣沸腾过的水寨靠去。

陆悬鱼开始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粮草是有的,酒肉也是有的,钱帛是有的,财宝更是有的。

打完这一座营寨,她从离开历阳时的精穷瞬间变成了大富翁!钱粮补给什么都不算事!

这还不算那些被撞沉的船……那些船里肯定还能捞点什么上来!

……她的意思是,孙策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很客气,待百姓秋毫无犯,但对这片土地他还是搜刮了一下,尤其没放过那些世家豪强。

众所周知,孙策的作风在长江两岸士族们看来一直有点土贼,谁有钱就刮谁的钱。

“这哪里是土贼,这是实在的打土豪。”她一面赞叹,一面拿起一串闪闪亮的宝石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

“将军仪态,玉树生光,这项链正是相得益彰。”随军的功曹立刻夸了一句。

她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又觉得有点不满意。

“你怎么不阻止我呢?”

那个四十多岁,被田豫压榨得早早就对发际线失去兴趣的功曹惊恐地睁大眼睛,五官也奇怪地扭了起来!就算她不会看别人眼色也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将军你有病吧?”

“……造册,”她将那串宝石项链扔了回去,“都造册。”

张辽此时还不知道陆悬鱼在一天之内就打下了巢湖水寨。

他领了八百骑来到合肥城下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骑兵的速度确实很快,但守军也完全有时间将城门关闭,尤其已经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孙策必定已经知晓焦直营寨已失,岂会不戒备呢?

但当他领兵至此时,城外的百姓们立刻惊慌失措地往城里跑,那些还在忙着挖坑埋尸的民夫也慌慌张张地往城里跑。

城门关的很慢,任由他们就这样跑来跑去。

“将军,”一个偏将策马上前,悄悄问了一句,“是有诈,还是孙策遣军去救巢湖,丢下了合肥城?”

张辽仿佛没听见,策马便跟着那些百姓,往城里而去。

“将军——!”

偏将大吃一惊,但心下无暇多想,立刻也跟了上去。

他们是张辽的部曲亲兵,亲若兄弟,张辽便是奔着死地而去,他们也一定会跟上去。

但这样一座城池……这样一座城池……

他们的疑惑在进城时被打消了,那些守军见他们冲进城,立刻便迎了上来!

但动作这样迟缓的守军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轻而易举就被骑兵碾压了过去,城门上洗得还不是很干净的血迹,顷刻间便又覆上一层。

“将军!”偏将大喜,“孙策果然全力去救援巢湖,令我等——”

张辽在听他讲话,但注意力并不完全在此。

他抓了小吏,问过了合肥城中粮仓的位置,他入城之后一刻也不准备停歇,奔着粮仓而去。

八百骑随着他们的将军一路奔驰,很快便来到了这座焦黑的,被火烧过一遍的粮仓旁。

“这里的粮食不多,”张辽说道,“但够用了。”

“……将军?我们的粮食不是已经够用了吗?”

“我没说我们用,”他说道,“你看,咱们既然现下受陆将军调度,也该学她散一散粮,赈济灾民才是。”

……赈,赈济灾民?!

他们八百骑千里迢迢跑到合肥来,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但张辽转过身,策马冲到了大街上,高声喊了起来!

“诸位父老饱受战事所累!寒不得衣,饥不得食!而今陆辞玉将军有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那些破旧房子里,残破的墙头上,不知不觉间悄悄探出来许多颗脑袋,屏气凝神,都在悄悄听他讲话。

“谁能将城墙刨下来一尺!可得三升粟米!”张辽高喊道,“若是挖得的土担至护城河处倒下去!再得三升!”

要不要再等一等?要不要再等一等?这个将军莫不是在说笑?!可是……可是再等一等,隔壁家的赵二郎已经翻过墙头,跳出去了!不能再等了!

这座因为久经战火而变得凄凉寂寥的合肥城中,猛然从死寂转为了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