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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留在这里,进退两难,他需要速战速决,尽快地击败我。】

【但你不需要,】黑刃的思绪一直很清晰也很冰冷,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黑刃的思绪中带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如果你愿意等一等,拖一拖,你是有可能兵不血刃地逼走孙策的。】

黑刃的声调变得温和起来,【你不是很尊重每一个生命吗?如果你闭门不战,你的士兵们将不会再有无谓的牺牲。】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可以等,我只有三千人,吃得不多。】她说,【但二将军不能等。】

黑刃没再多说什么,正在此时,有信使来了。

言简意赅的一封战书:请你明天出个门,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场。

她拿着这封看来看去,直到刚洗完头连擦都没擦的张辽跑了进来。

“孙策送信了?”他大声问道,“他怎么说!”

“嗯,约咱们明日决战,”她停了停,“你又不是太史慈,心急什么啊。”

在巢湖旁决战需要提前做一点功课,这里有大片的湿地,不利于骑兵冲锋,孙策早就想好了这一点。

但当他迎着朝阳,排兵布阵,准备开始进攻陆廉的阵地时,他仍然出神了一会儿。

巢湖很美。

湖水一波接一波地拂过礁石与湖滩,但仔细看时,仍能看清刚刚走过的足印,那未必是行人的,也可能是熊和鹿,又或者是轻盈的苍鹭留下的,那些苍鹭很快就藏进比人更高的芦苇中,又可能在什么时候忽然从柔软而厚实的这一片水边树林中飞出。

但这片湿地里绝不仅只有这些动物与草木,即使天气这么热,长草间还有许多花在开放,鲜妍明媚。

孙策并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当他一心忙于战争时,从来没有闲暇看一看脚下的土地,这一切早晚都是他的,他何须去看?

但现在当他将目光落在那一片广袤的湿地与湖面上时,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场战争有太多的不如意,这片土地究竟能不能为他所有,还是一个未知之事。

因而它变得更加可爱了。

金钲齐鸣,战鼓雄浑。

他的前军确实不是自己的本部兵马,但他们也是吴郡的好儿郎。那些士兵在与陆廉兵马慢慢接近时,试探性地开始射箭,但立刻就受到了教训!

陆廉的军阵中排出了三排弩手,弩矢齐射一轮之后,第一排弩手立刻撤到后排,换作第二排弩手上前,而后是第三排!当第三排弩矢射出之后,第一排已经又一次将弦绞紧!

一轮接一轮的弩矢齐射,竟能射穿那些藤牌兵!前军立刻便开始了一阵骚动!

“陆廉看中了咱们缺少骑兵,”硃治立刻说道,“不如我领一百骑上前——”

除却诸将亲随所骑之马外,东吴只有这一百骑兵!

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孙策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那一百骑自中军冲出时,陆廉这边旗令立刻就变了个模样!

“弩兵后撤!”

“弩兵后撤!”

“矛手上前!”

“矛手上前!”

“长牌兵!”

“长牌兵!”

“骑兵护住两翼!”

骑兵!骑兵!硃治见到两翼迎上的骑兵时,心中大喜!

他江东虽缺少战马,因而这一百骑兵已是十分珍惜,但若是能以一当十,将陆廉的骑兵拖住,那么便是战死于此,他也无所怨怼!

然而在硃治的骑兵撞上陆廉左翼的骑兵时,孙策忽然转过了身。

大地在轻轻颤动,水鸟受了惊,阵阵飞起!

“张辽的骑兵!”

“是并州人!”

“将军!”

“准备迎敌!”孙策厉声说道,“传我命令,本部兵马准备迎敌!”

“弓手在前!矛手在后!”

“弓手在前!矛手在后!”

“……骑兵将至,快令弓手撤回去!”

“长牌手!长牌手!”

并州人擅骑射不假,但他的兵马曾经跟随父亲与并州人交过手,并不落下风!那些并州人长年累月与羌胡打交道,自然学会了骑射骚扰那一套,这有什么稀奇!

但这支骑兵与孙策以为的羌胡骑兵很不一样,它如同一把尖刀,那样猛烈,那样迅捷,那样决绝而勇猛,仿佛他们踩在马蹄之下的不仅是敌军,还有死亡!

马蹄声如沉雷,令大地也为之战栗!当冲在第一排的骑士被长矛与铁牌撞下马时,第二排第三排的骑士已经顺着他撞开的口子,风一般冲了进去!

他们的战术简单极了!也干脆极了!一把尖刀顷刻之间就到了孙策的面前,那个铠甲上染尽鲜血的并州人也到了孙策的面前!

“将军——!”

程普大急,拨马准备护着孙策离开时,骑在马上的孙策却拎起马槊,一夹马腹,冲了上去!

马槊冲过来时,张辽猛地向旁一躲,身形一晃,差点摔落马下,但他骑术精绝,立刻又将身形稳住,调转马头,又冲了上去!

这位江东孙郎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身侧只有几十骑亲随,岂能比得过他的八百骑兵?又岂能护得他周全?!

若孙策尚算明智,他就应当立刻由亲随们护着,奔离中军才是!

尽管这样一来,中军士气顷刻间就会崩盘了,但他多半能留下一条性命不是?

但孙策不仅没逃,而且就这样毅然决然地迎上来与他对战!

他的马槊又快又稳,不躲不闪,一心进攻,丝毫不给自己留余地,狠绝至极!

并州骑兵们顷刻间便欲将孙策追上围住,几支长槊一同追着戳了过来!

这样的险境里,孙策竟然两只眼睛仍旧盯在他身上,一心一意只要将他戳落马下!

见孙策的中军渐渐调整阵脚,准备重新围上来时,张辽大声呼喝,随手又刺死两名吴军的武将之后,终于带着骑兵们冲了出去。

“张辽!敢否与孙郎一战!”

张辽已经领着骑兵冲出中军的包围圈时,两侧早有吴军将领拦住孙策,不令他追上来再与他厮杀。

原来是这样的人,张辽想,果然是这样的人。

孙文台的儿子确实应当有这样的勇气。

也只有这样的主帅才能令士兵们奋不顾身。

但也只到这一步了。

张辽的目光转向了陆廉那一边的战场。

没有了孙策本部兵马压阵,那些吴郡的郡兵逐渐开始显现溃散的端倪。

程普纵马上前,努力想要稳住阵脚,但步兵对步兵,天下何人能阻挡陆廉的神剑?!

“将军!不如暂撤,整军再——!”

“我今日若是胜不得陆廉,明日后日便能胜得么!”孙策大怒道,“甘愿战死,亦不能受此羞辱!”

“孙文台将军的基业,将军要毁于一旦也就罢了,将军家中尚有老母幼弟,妻儿老小,将军也不挂念了吗?!”周瑜厉声道,“将军的精兵若是尽折于此,江东士族难道会善待将军家眷吗?!”

孙策的眼睛忽然红了。

他不能……

他不能……不能将父亲留给他的家业……拱手……

可是这样的战势,他要如何撤军啊?

他能带走自己的本部兵马,剩余这已经开始慢慢崩溃,并且速度一定会越来越快的五千吴兵又当如何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战场另一端,那个持剑而立的身姿之上。

她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屹立了千年万年,风霜雨雪亦不能动摇。

“陆廉,陆廉!”孙策咬牙道,“且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