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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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袁谭与田豫都在忙碌着备战,而青州士族也渐渐各自选了阵营时,孔融似乎根本没有理会这些。
秋高气爽,很适合找个地方感受一下椒树与白杨在秋风飒飒中被吹得树枝摇动,香气四溢的美景,看着这样的美景,应该也能多写两篇辞赋出来。
他拉着一大群流散归来的青州名士与各地依附而来的文人找到了这么个地方,先是观景,然后喝一点酒,再然后开始写文章。
其中有文采风流,令人击节而叹的,当然也有不擅辞赋,只能敷衍了事的,但无论哪一种,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互相总是能找到一点理由吹吹捧捧。
孔融那张席子摆在一棵十分高大的杨树下,风一吹,偶尔一片树叶便落到他的肩头,风雅极了。
而这位四十余岁的青州刺史端着一盏酒,举手投足便更有名士风流的味道了。
“季彦这一篇平淡醇古,直如石砥,”孔融点评了其中一位管氏士人的文章,“颇有屈子之风。”
“而今汉室衰微,天下扰攘,唯孔青州与刘玄德能施仁政,民之悦之,如解倒悬,”那位名士叹了一口气,“何敢在使君面前当此评?”
这位名士的一声叹息引得其他人也跟着连连叹息起来,一叹天子蒙尘,虽归雒阳,但朝廷上各路大臣彼此攻讦,纷扰不止;二叹天下群雄并起,袁术僭位,曹操残暴,连荆州牧刘表都会“郊祀天地,拟斥乘舆”,可见此真末世也;三叹青州这么好的地方,却被连年征战祸害成“野无青草”,而今战乱又起,唉唉唉唉……
孔融端着酒盏,不作声地看着这些名士叹息了一阵,那双似乎总是带点嘲讽的眼睛里便慢慢带上了一点隐秘的笑意。
但当他开口时,他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脸上只剩下了深深的忧虑。
“而今袁谭又兴暴兵,我青州本该上下齐心,行正道灭之,”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啊……”
一双双眼睛便立刻转了过来,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等他接着说下文。
“而今人心纷乱,许多人祖宗食汉禄,自己亦为汉臣,却不为汉室尽忠,竟欲背叛刘使君,投奔逆贼,”孔融的脸上满是痛苦,“我为此日夜悬心哪。”
这些一起来吃饭喝酒写文章的名士彼此看了一眼,眼中的情绪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其中有青州本地士族,也有各地避难而来之人。
那些青州本地士族都是之前因黄巾之乱四处逃难,现下流散而归的。他们的家产毫无疑问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失,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事——他们失去了在本地官府中的位置,这才是大事。
士族看似是一个整体,彼此联姻通婚,同气连枝,但当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来自外面的敌人,而是内部有限的资源时,他们自然会开始勾心斗角,争夺不休。那些流散回来的士人的官职被别的士族占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能耐心等待,从底层小吏开始慢慢寻找再次攀升的机会。但其中有些人微言轻,门庭冷落的家族连这样的机会也寻不到,只能忍受慢慢没落的痛苦,成为别人眼中的寒门。
比起他们,那些逃难至青州的士族则有着更加急切的期望,他们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能靠着自己的学识与谈吐,以及奉迎的本事来寻到一块立足之地,他们怎能不全力以赴?
这些人里有人喜欢做学问,也有人不喜欢做学问,但学宫是孔融建立起来的,他们因此逼迫自己来这里做学问——这是他们唯一能够近距离接触到孔融,并且与他建立联系的方法。
孔融是个真正喜欢做学问的人,但作为孔子之后,真正的清贵名门出身之人,他也完全明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平时不喜俗务,尤其不通军事,但不代表他对这种士族的游戏一窍不通。
因此当他满脸痛苦地讲出那番话之后,这些名士彼此看了看之后,便有人试探着接话了。
“若真如明府所言,有这样的人在,我等亦不能安寝矣!”
“明府崎岖孤累而不忘君主,今日为汉室除逆,在座诸君敢不效死!”
不,他们不会效死,连孔融自己都不是那等刚勇孤直之人,这些名士怎么会真心为汉室效死呢?
但如果孔融暗示想要除掉一批青州的世家,并且腾出一批青州大小官职的空缺时——
这些人的确是愿意为了帮他除掉那些世家而效死的,因为这不仅是在帮他,帮汉室,更是在帮他们自己。
位置就那么多,一个人想上去,就必须要拉一个人下来。
土地就那么多,一个家族想上去,就必须要拉另一个家族下来。
……在座有几十位学宫名士,本地的,外来的,都用他们那慷慨激昂的声音和神情告诉了孔融,他们的确是愿意为这件事效死的。
“若是能将那些蛇鼠两端之人除去,”祢衡这样劝说过他,“,进能保青州,退亦能全身而离北海,与刘使君合于一处,以图后日。”
但孔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与田豫计划清理那些投奔袁谭的世家时,陆白已经开始了另一个更为冷酷,也更为野蛮的计划。
粉白黛黑,施芳泽只。
崔家送来的梳妆匣十分精致,三层漆盒,每一层上面都以螺钿镶嵌出兽面凤鸟纹,华丽精美,与众不同。
但陆白用过更好的。
镶嵌宝石的,美玉的,玳瑁的,她有一套梳妆匣,虽然都是黑漆为底,但上面绘画各自不同,因此镶嵌的金银珠玉也各自不同,除此之外,那些匣子里面装的首饰也各自不同,但都同样贵重。
她并不怀念那些精致美丽的玩意儿,正如同她并不怀念过去的自己。
因为那些玩意儿和过去的她一样,都只是用来欣赏和把玩的。那精细的做工与美妙的纹理下,放着一把又一把饥不能食,寒不能穿的亮晶晶的东西,只要主人心情不好,将它高高举起,再重重摔下,那些高明匠人的精巧设计也就顷刻间四分五裂了。
她真切地体会过高高举起,再重重摔下的滋味,因此再也不能欣赏这些命运不由自主的美丽产物。
但她此时仍然展开了那只梳妆匣,并且伸出手指,轻轻拨了一下里面的玳瑁簪、玉搔头,以及一串金璎珞,平平无奇,但尚可一用。
这些东西怎么能与大父为她添置的相比呢?
但一想到她的大父,陆白心中又隐隐地痛了起来。
她的世界是压抑的,分裂的,她从小接受了最良好最端正的教育,但她的大父却是“狼戾贼忍,暴虐不仁”的董卓。
因此她有时会想,既然她的大父是通过那些暴虐手段攫取的权力,为什么又想将她教育成一个恭淑贞静的软弱女子呢?
……但软弱也没什么不好。
有人悄悄走过来,脚步极轻,“女郎,时辰将至,已有宾客到了。”
“好。”她轻轻地应了一声,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的肤色极白,只要薄薄用一层粉,便细腻洁白如美玉;
她的眼睛极黑,睫毛极长,因为生母有一点胡女血统,因此她的眼窝也比旁人略深一点,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静,多情级了;
她的身姿窈窕,动静有度,裹在一袭蜀锦深衣之中,整个人美得像是在发光。
她看起来那么美,那么脆弱,纤细修长的脖颈仿佛一株经不起摧折的合欢,真的是软弱极了。
但这很好。
陆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
谁看到这样的一个美人会想到她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呢?
因此崔家同意了她的请求,令她得以将自己的五十名心腹女兵带进府中,充作婢女。
据说袁谭的使者原本心有疑虑,但一想到来的不过是一些妇人,也就打消了所有不安的念头。
一群妇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陆白轻轻地用指尖擦掉了一点嘴唇上的口脂,于是指尖染上一丝淡淡红晕。
她的力量就隐藏在她的软弱之下。
田豫的每一天都忙碌极了,他的行踪也排得很满,因此崔寿在城中大办这场迎亲宴的前两天,田豫便离开剧城,去广饶查看当地官员是否将所有的户籍资料和其余公文打包带走,并且按照约定时间撤往剧城。
他这一趟原本可以一两天就返回,但因为路况不太好,所以稍微耽搁了几个时辰。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向东南迁徙了。
他们携家带口,不顾一切地往东逃,并且告诉这个迷茫的青年官吏:如果他们能在剧城安顿下来,那很好,如果剧城也不能挡住袁谭,他们就准备撤往徐州了。
至于徐州也在打仗,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听说那个刘使君很好,小陆将军就是他的手下!”他们含含糊糊地这样说,“去徐州总不会有错的!”
……怎么好?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
这些或许识过几个字,或许连一个字也不认得的老百姓并不明白那些,他们只是笼统地说,“听说他治下很好,他的军队也不会乱杀人。”
“……可他要是输了,小陆将军也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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