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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刘备的战略重心势必要转移到北方,也就是防备袁绍上来,因此陆廉不会再被轻易调走了。

……他们一定要在陆廉手下讨生活了。

……所以,“圣人”该怎么讨好呢?

时逢岁末,月上中天,却只有一弯残月。

月光淡极了,轻而易举就被一片片的灯火给盖了过去。

最后一位宾客也被仆役引着去歇息了,看得出来,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劫后余生的欣喜。

她正准备回去睡觉时,刘备将她留了下来。

“明日我该回下邳了。”他说。

“那主公该早点睡,”她赶紧说,“省得路途颠簸,难受。”

主公瞥了她一眼。

“你就只知道这点事。”

于是陆悬鱼又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城中有一家枣糕做得很好,明日我起早去排队,给夫人和三爷子龙还有简宪和先生都带些……”

主公放下了酒盏,开始揉自己的额头。

“主公是想问我募兵之事?还是度田?又或者是今晚……”

“嗯,今晚,”主公终于说到,“你可见到,你下首那个年轻郎君都满脸怒色,想为你出头么?”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出头,真有仇我自己就能报。”

……主公开始四处找胡桃。

……找半天没找到,只能悻悻地继续这场艰难的对话。

“明岁袁绍或将遣使至下邳,”刘备换了一个话题,“他虽有觊觎徐州之意,但青州残破,他若当真动用大军,这一路的粮草转运极其艰难,故而筹备也要筹备一二年去,你可放心。”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一二年间,我自会悉心操练兵马,修筑城防,也令百姓休养生息。”

“嗯,嗯,”主公说道,“你自己的事,这一二年间,也可筹谋。”

“我自己的事?”陆悬鱼迷惑地皱起眉头,“哪一件?”

“你已是个二十余岁的女郎了,”主公问道,“为何还不考虑嫁娶之事呢?”

……阿巴阿巴阿巴。

主公似乎习惯了她词不达意的表达能力,还在继续问她,“难道你会担心嫁了人,便不能领兵征战?”

“那倒不是,”她立刻说道,“只是战事未消,我不想分心。”

主公的眼睛忽然弯了一下,“偶尔分一下心也不错。”

他倒了一爵酒,递给了她。

宴请宾客用的醇酒,里面又加了些蜂蜜,喝起来甜甜的。

她喝了两口,很自然地就伸手去主公面前的盘子里取了一条冷掉的猪肉来吃。

……主公假装没看见这个粗鲁的行为。

“比如说,你在外面征战很久,你喝泥潭里的水,吃发霉的麦饼,双腿被虫豸所伤,不停地流血肿胀,你的同袍也一个个离开了,”他继续说道,“你心中除了战事外,总要想一点什么东西,支撑你继续走下去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

“我心里有这样的东西。”

“嗯,还不够。”

她有点不认同地看了一眼化身知心叔叔的主公。

“如何不够?”

“你看,我年少时一路征战,多少次狼狈极了,也这么熬过来,我心中就总想着,我是宗室子弟,我该为天下人做一点事,”他说道,“但那些士兵呢?他们也可以想一想,家中是不是有人等着他们呢?”

刘备是个汉朝人,他只能将他的想法模模糊糊地讲出一部分,讲得并不那么精准,但她却立刻明白他在讲些什么。

战争会异化一个人,他杀的人多了,身边死的人也多了,“人”就逐渐不再是“人”了。

先是敌军不再是“人”,因此可以被随意地杀戮,甚至筑出“京观”这种炫耀武功的东西;

而后是政敌不再是“人”,因此可以撕毁承诺,可以杀了他,还可以夷了他的三族,包括男女老幼;

最后连自己人也不再是“人”了,飞鸟尽,良弓藏,玉座是孤高而冰冷的,想要攀登上去,总得踩着无数白骨才行。

“你的婚事,总要你自己作主,”主公说道,“但你不必为此担忧,你虽为妇人,我必不令你因此而受委屈。”

“主公你真是个好人,”她感动地说道,“但是……我……我总得……”

“总得寻到一个合适的郎君才能考虑这事?”刘备替她说了出来。

“是啊!是啊!”她连忙点头。

“你身边那些人,都是好儿郎啊,”他狐疑地问,“难道你看着都不合适吗?”

……身边的人?哪一个?

已经很晚了。

和主公说过话后,她准备回家去。

明天是元日,家中还有许多琐事,她这样一面想着,一面走到府门口,正准备骑上马时,后面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文远?”

张辽骑着马,溜溜达达过来了,似乎很是吃惊地望着她,“你还不曾回去?”

“不曾,主公留我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没回去?”

“今晚用的羊肉嫩极了,我因此留心,向后厨要了两只,正好明日可以烤了吃!”张辽很自然地说道,“既见了辞玉,分你一只怎么样?”

他骑在马上,那样开开心心地用大拇指比了比后面驮马上的两只羊,肥肥嫩嫩,看着就可口极了。

陆悬鱼睁大眼睛,盯着那头肥羊看了一会儿。

“还是文远有心,”她感动地说道,“这样好的东西都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