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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备这边的谋士们互相看一眼,默不作声。

迎天子分几步?

酒宴后的第二天,在刘备的中军帐里,大家开始研究起了这个问题。

曹操不仅送信回来拒绝了他,而且还在南北两个方向上增加了兵力,摆明是要把所有的路线都堵死。

因此想要迎天子就必须打败曹操,这就又变成了一场大战。

他们正这样讨论的时候,张绣麾下一名始终不吭声的文士终于吭声了。

“使君不必倾全力攻伐曹操。”

这名文士昨日混在阳安的官吏中,并不显眼,自然也没有什么人特意去询问他,但他现下跟着张绣来到刘备的中军帐,众人便自然看向了他。

“这位是贾文和先生,原是我叔父之挚友,而今亦为我师。” 张绣立刻介绍道,他原本还想要详细介绍一下贾诩之前的头衔,比如说左冯翊,比如说尚书,比如说光禄大夫,但贾诩反复地警告他,不许他在刘备面前提起自己曾在李傕郭汜处担任过什么官职,因而这位西凉将军最后还是按照贾诩的吩咐,简单介绍了一句便闭了嘴。

刘备很是亲切地笑了笑,似乎也确实没认出这位谋士,“原来是贾文和先生,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使君若欲迎天子,可与刘表合力,北上进取宛城,”贾诩说道,“宛城乃南阳门户,曹操断然不会放任此城失守。”

“嗯……”刘备沉吟了一会儿,“而后呢?”

“而后使君便不必为此事悬心了。”

刘备看了一眼帐中面露迷惑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这位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为何?”

“天下第一的勇将就在使君麾下,使君还有何事值得悬心?”

天下第一的勇将现在可能正在细心地梳理须髯,也可能正在忧心忡忡地清点府库粮草。

但贾诩所说这一位,正在小沛的校场上巡视着操练的士兵。

陈群下了车,并没有立刻走进营里,而是站在辕门处远远地看着她。

去岁结束那场从南至北的大战时,她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极了,也疲倦极了,像一具已经不再呼吸的躯壳,仅靠无与伦比的强大精神驱使着这具躯壳,继续行走在人间,继续完成她的事业。

而经过这一年的时光,那具躯壳渐渐活过来了。

她的肌肤重新泛起了红润的光泽,她的神情恢复了生机与鲜活。她头上只系了一条褪色的头带,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氅衣,容貌毫不出奇,但只是那样行走在雪地里,就让陈群忽然心中升起了一股自惭形秽。

在这样严寒的雪地上,士兵们的衣衫上慢慢蒸腾起了白气。

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士兵们的神情变得肃然,挥舞刀牌的动作也变得一丝不苟。

当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发出战吼时,大地都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切不因她的出身,她的容貌,她的衣衫,而只因她这个人。

她不需要循规蹈矩,她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仿佛是天生的将军,不管是自己的士兵,还是别人的士兵,只要接近她,自然就会信任她,敬服她。

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年跑到了她的身边,一面向她禀报些什么,一面指向了他。

陈群原本见到那些美少年是很生气的。

但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气也没有了。

靴子踩过积雪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寒风吹起她的发丝,吹起她的氅衣,吹得她扶着剑柄的手微微泛红,这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出来迎他了,她那样忙,竟然还特意出来迎他。

这个想法令陈群感觉脸上滚烫起来,也连忙向她的方向疾行几步。

辕门处往来的足迹与车辙纷乱,早将积雪碾成了冰一样坚实的厚厚一层,陈群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摔倒过了。

……尤其不该今天摔倒!

……他每次见她时,都着意打扮过,一言一行生怕被她看作随性唐突,现在竟然!

一双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

那双手上的温度也透了过来。

但比起这些,他忽然发现自己离那件氅衣太近了,近到不仅能看清氅衣的每一个细节,氅衣里的直裾每一个细节,甚至直裾里的里衣边缘,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陆将军不愧名“廉”字“辞玉”,连里衣都是补过补丁的!

陆悬鱼完全猜不到陈群在这一瞬间脑子里转过了多少山川河流星辰日月,反正他被她扶了一把之后,脸色通红,慌慌张张的,直起身时连忙转过身去,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嘴里赔礼道歉。

“没什么需要赔不是的,”她笑道,“其实张公原本想要清扫掉营中的雪,是我不许,我说雪天打仗可不能提前把战场上的雪都扫掉。”

陈群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将军心思缜密,”他轻声道,“是在下所不及了。”

她摆摆手,带着他往营里走,“你怎么来了?”

“因吏治事赶回下邳一趟,顺便将青州这些时日的庶务报与将军,”他说道,“只是到下邳才知将军已去了小沛。”

“只是暂住,暂住,”她摆摆手,“明岁或将对东郡用兵,张孟卓的兵马实在不堪,我得先将他们练出来,至少有点样子,能唬住袁绍才好。”

陈群又飞快地看她一眼。

“明岁若兴兵事,将军也将临阵吗?”

“嗯,”她没怎么走脑子地应了一句,“这事说不准,要是袁谭不打青州,我也许就回徐州来领兵。”

陈群没吭声。

周遭一片士兵的喝喝哈哈,因此她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他。

这位平时经常散发冷气的纪律委员可能是在雪地里冻得狠了,小脸发白,但没有再散发什么冷气。

他的目光里带了她看不明白的什么东西,那样忧虑而愧疚地看着她。

“将军征战劳苦,”他说道,“在下无用,不能襄助将军。”

她站在张邈的军营中,看着这个忽然显得很悲伤的青年文官,一时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