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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僵持了起来。

颜良带来的是准备刷功劳的本部兵马,自然都是精兵,但张超亲临战阵后,士兵们人人用命,即将崩溃的阵线也再度稳住了。

“对面似乎急了。”她忽然说道。

张邈实在是没点过战争技能点,抻脖子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何以见得?”

“中军向前,不断压迫我方阵线,已与大纛渐渐脱离开了。”

于是这位兖州大汉踮起脚尖,手搭凉棚,又努力地左顾右盼了一番。

……他看不太懂,只觉得下面就像一口沸腾的汤锅,熬煮着鲜血,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嘶吼声,到处都是铁器撞击时发出或尖锐,或沉郁的响声。

但陆廉看了一眼之后,便伸出手去,向传令官打了个手势。

令旗挥动。

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第一个传令官这样挥旗,第二个便一路跑到了土堤后方,第三个在哪里,张邈看不见。

但他满腹的疑问都在片刻之后得到了解答。

那是……什么?

太阳渐渐向西而去,降落在土堤后方。

听到随从不解的声音时,颜良眯着眼,努力忽略掉刺眼的夕阳,望向那里。

那是土堤吗?

是人吗?

是动物吗?

好像高了一截,先是稀稀落落,然后越来越密集,集结在土堤上。

有点像骑兵,颜良心里这样想,但张邈张超这两个躲在小沛苟延残喘的东西,哪来的战马?

驽马?骡子?

一群彪形大汉骑在骡子上,拼命抽打着那可怜的,快要翻白眼的畜生,让它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将头颅快些送到他的麾盖之下?

这个滑稽的画面从脑海中闪出后,一瞬间甚至逗笑了他。

其实也不怪颜良会冒出这样傲慢的想法,他是冀州人,他的主公麾下有万余骑兵,都是北地的良马,当世无匹,的确可以这样傲慢。

但下一刻,颜良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那些骑兵居高临下地从两翼的土堤上跑下来时,速度刚开始的确不快,不过他们跑得很齐,阵容严整。

但在马匹下到平地之后,颜良发现它们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更快一点,而且他也看清楚了,那不是什么驽马,更不是骡子,那是真正的战马!

他还想看得更仔细些,但他的大脑已经非常快地作出了反应:

“令中军两翼挡住骑兵!”他大声喊道,“后军上前!”

至于他自己,他必须也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但这已经是第三个命令了。

中军在骑兵突然冲出的十几秒内无法改变阵型,挡住这些高速冲刺的庞然大物,后军也是同理。

他本应该直接下令,让自己身前这百余亲兵举盾结阵的!但那匹黑马就那样冲了过来,踩过荒草,踩过土路,踩过战场上的鲜血,顷刻便到了眼前!

战马猛然嘶鸣时,颜良已经完全意识到他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以及绝望的惨叫,但颜良已经听不到了。

那漫过河堤的黑色巨浪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如同肆虐的黄河一般,席卷过了他的口鼻,他的头顶,他的心志。透过重重浑浊的洪水,他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那柄马槊上的寒光。

这位名震河北的勇将,袁本初最为信任的将军被冲过来的马槊刺中后,连一声也没有发出。

他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洪水并非只漫过了颜良一人的头顶,顷刻间其他的骑兵也冲了上来。

于是大纛、麾盖、以及围绕在这位主帅身边的一面面旗帜都跟着颓然倒塌了下去。

这一幕令后军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哗然声,声音很快传到了割裂开的中军里。

那些英勇的冀州兵吃惊极了,其中有些人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原地,被张超的士兵一盾牌就打倒了。

他们来时如闪电,退去时也如潮水。

有军官还在努力维持秩序,还想要完整建制地继续作战,但整支军队还是在顷刻间就分崩离析了。

——主帅既死,大纛已失,他们已经没有了作战的意义。

十几里外就是他们的大本营,还有四万兵马在那里,他们只要逃回去!

只要逃回去!

“将军死了!”

“将军死了!”

“快逃啊——!”

身边一片欢呼欣悦。

有人在打趣张邈,问他这一战该怎么赏,后者激动得语不成句,反反复复嘴里就只有“赏”和“谢”两个字。

“赏”自然是给他自己士兵的,“谢”则是给真正奠定胜局的并州骑兵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家底啊,够这么花的,这些大地主真就超级有钱呗!

陆悬鱼一面听着这些不太有营养的话语,一面继续站在土堤最前沿,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下面的战场。

这些也是冀州军,而且不是袁谭所率领的冀州军,而是袁本初自己的兵马,他们的战斗力是什么样的,她必须心里有个数才行。

因此这场战争从开始到最后,她都专心极了。

直到胜负已分,冀州兵开始撤退的此刻,她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张超正在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他看起来有点狼狈,头盔上有凹痕,脸上也有血,但迎着夕阳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一个将军。

这位小张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因此他站在土堤下面,仰头看她的神情很是自豪。

陆老师原本应该夸一夸学生的,她确实想到了好几句夸他的话。

但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战场的边缘,说出来的话还是变了个味儿……

“孟高公啊,还得努力啊,”她指着那个方向说,“看到没有,人家逃跑时都比咱们的兵腿脚利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