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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小心地看他一眼,“监军位高权重,哪里没有兵马呢?”

孟岱愣了一下。

说他没有兵马,其实是不准确的。

他也是河北世家出身,自然也有部曲私兵,不受张郃节制,不过他这人行事总不肯吃亏,因此当初得令被派来这里时,他已分配自己的兵马去押运粮草。

从魏郡到东郡这一路上太平极了,这支兵马只有好吃好喝的份,断然不会受屈,更不会遇险。

将这支押运粮草的兵马调过来,袭击二贼辎重,在张郃面前抢一笔功劳……这事做得多少有些乱了军纪军规。

孟岱犹豫极了,坐在轺车里晃晃悠悠,就是下不定决心。

丘陵上的土路渐渐走了一个下坡,于是那片原本是池塘,但因为今岁的旱情而变成湿地的泥淖便显现在冀州军的眼前。

这里因为湿润,因此长草茂盛得多,满目青翠的绿意,看着鲜亮极了,但蒸腾的水汽贴在身上,也难受极了。

“监军!”

冀州军当中也有东郡人,对此地十分熟悉,因此没有从那条路经过,而是绕着走了过去,但孟岱顺着随从的手指,还是清楚地看到无数亮闪闪的东西,在远处的泥里,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即使离得那么远,即使有那么多繁茂的野草遮掩,他还是准确地将它们认了出来。

就在那一瞬间,自恃谨慎老成的孟监军终于心动了。

跟在陆悬鱼身边的美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现在换成了骑在马上的张超。

但是一点也没影响到她的旅行质量。她的手边挂了两个小袋子,里面装了各色坚果和肉干,于是走着走着,只要风不太大,尘灰也不太大,她就能伸手抓一把来吃。

“辞玉将军,”他指了指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都走了三十余里,张郃还未追上来啊。”

“再等等,”她坐在车上,吃得两腮鼓鼓的,“说不定就来了。”

张超的神情很复杂,似乎很想说点什么。

“他们当真会中计么?”

“试试总没错的,”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要知道,当一个团队里有三个决策者的时候,指挥水平经常不看那个最高的,而看那个最低的。”

……她和张辽的确对张郃高览孟岱的组合有这样的看法,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时,张超的脸色一白。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离了二里路的后军远远敲响了焦斗!

“有敌袭!”队伍两侧的哨探大声喊道,“敌袭!”

这场敌袭最初就是奔着后军的辎重去的,因此它显得十分的……土匪风格。

冀州人先是弓弩齐上,迫得后军不得不或是四处逃散,或是在辎车后躲藏,而后这些冀州人就冲了上来。

那些骡马也被这一轮箭雨射死了几头,但是不要紧,还有那么多民夫在呢!那些民夫惊慌失措地滚到了土路两旁的草丛里,河沟里,只要用皮鞭驱赶他们将车子赶回去就是!

这群冀州人甚至还找来了双倍的鼓,双倍的钲,气势雄浑极了!

听一听这阵仗!分明是发动了总攻!彼军此时不逃,还待何时?!

他们当中一个深受孟岱喜爱的小军官甚至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一辆辎重车旁边,用力地掀开了一个箱子!

满眼的珠光宝气!趁此时机,正好可以先抓一把,瑞气千条,光华万丈,揣在怀里沉甸甸的,别提……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土路两旁的民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拔出了长刀,拿起了藤牌,冲着他冲了上来!

但这个偏将所想的不是这个——他在那一瞬间甚至没有分神去看那些伪装成民夫的士兵,而是惊恐地望向他心爱的箱子。

当他抓起一把珠宝时,下面细碎的石头也就再不受遮掩,一览无余。

这位忠心耿耿的可怜人想不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他全心全意地为他惨被诈骗的主君大叫起来:

“有诈啊!!!”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传到更远处,但这支特意避开了张郃兵马的冀州军扑进二张陷阱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回了大军之中。

高览偷偷地去看张郃的神色。

不知道是太阳晒了一天的缘故还是什么,他觉得自己这位同袍似乎苍老憔悴了很多。

张郃没忍住,喃喃出声了。

“他怎能如此行事呢?”

虽说违反了军纪军规,但军纪自然是监军说了算,况且主公没有亲自出马的前提下,这种事其实不算特别稀罕。

……就有点像外人的军队而已。

“此为监军私兵,”高览小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救援才是。”

两千多的私兵,不能说扔就扔了。

但既然是摆明了让他们往里跳的陷阱,待大军赶到时,必然又是一场苦战。

张郃是不怕苦战的,他只是莫名为自己麾下这些士兵感到不值。

……明明已经断了彼军的军粮,只要耐心地等一等,必会因无粮而自乱。

……但急促的马车声已经由远及近的传来了。

……还有车上那位监军心急火燎,要前面的军士为他让开一条路的叱骂声。

“贱奴!贱奴!”孟岱大骂道,“还不闪开!”

主帅是不能逃避的。

但高览还是悄悄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痛苦地闭上了眼。

在张郃高览痛苦地不得不接受现实,准备与这支军队在野外展开一场决战时,张辽骑着马,拎着一个什么东西,风一样地冲到了陆悬鱼的身边。

“辞玉!”他大声道,“你看这个!”

那东西“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然后立刻传出了叫苦叫疼的呻吟声。

她趴在栏杆上,惊奇地望着那个盔明甲亮,一看就是小军官的俘虏,再望望跳下马的张辽。

“你抓他来做什么?”

张辽很显然快乐极了,一把将那个可怜的俘虏揪了起来,把他鼻青脸肿的一面对着陆悬鱼,“说!”

俘虏的脸上混杂着泥土和泪水,五官完全扭曲了起来:“将军!饶命!小人们原本只在繁阳运粮啊……”

陆悬鱼惊呆了,她一瞬间也感受到了张辽的快乐。

“说清楚些,”她急切地问道,“在哪运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