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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问那一句,实在只是他小心谨慎的缘故,并不是真心要对吕布做些什么。

哪怕是曹操,也不准备在天子到达鄄城后立刻诛杀吕布,在这位枭雄看来,吕布这样轻狡反复的人留是留不得的,想杀倒也非常容易。

原本夏侯惇颇警惕吕布在天子身侧,是否有所阴谋,但三番五次的打探之后,发现吕布的想法当真是一时一变的,于是这位夏侯家的大将看他便只剩下鄙薄了。

他为人浑浑噩噩,做事只凭一时之利,现下又失地失粮,便如无根飘萍,虽然仍然是天下公认勇武超群的名将,但已经与朽木腐草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杀他,只会惊了天子,惹了骂名,再令刘备无端多生出些天然的盟友,还不如到了鄄城,设计用那群并州将杀了他的人,夺了他的兵。

这套想法和魏续不谋而合。

唯一分歧之处在于:魏续没想过等到鄄城。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有城府有智谋的人,在长安之乱前,他只是个粗俗好色,有勇无谋的武夫而已,哪怕是一路的颠沛流离也不放在心上,在魏续看来,只要跟着姊丈,天大的事都是姊丈来扛,他根本不用操心的。

现在虽然情谊没了,反而添了刻骨的恨,但魏续对于策划一场阴谋仍然有诸多不足。

他心急,甚至可以称得上心焦。

听了夏侯惇这一句问话,他立刻便多想了。

曹操必是准备对吕布动手了。

他这样想到,不然为什么最近兵马调动频繁?为什么夏侯惇会特特地寻他来问这一句?

“他那等愚人,能有什么动静?”魏续立刻道,“咱们随时便可以动手的。”

夏侯惇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谁和他是“咱们”!况且刚进兖州,离鄄城还有五百余里路呢!现在主公不在,大军又尽调去宛城,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如何能惊动吕布?

但兵马被带走,兖州空虚这种事,夏侯惇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他只是轻轻地冷哼一声:“吕布居于天子之侧,岂可轻举妄动呢?”

说完之后,这位独眼将军便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示意魏续离开。

魏续站起身,行礼,往帐外走去的时候,他还是懵着的。

他猜不透夏侯惇的想法,也听不出夏侯惇的弦外之音。

但当他走出兖州军的大营,呼吸了一口炽热干燥,带着马粪味儿的空气时,他忽然就悟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下手除掉吕布?

——因为吕布护卫天子,夏侯惇不能动手,动手了,就视同对天子动手,名声就臭了啊!

——那并州军能离开天子吗?

——不能,吕布再如何愚鲁,也知道护卫天子左右是他现下唯一的生路,他断不会领军离开。

于是这个问题在魏续的脑子里,就指向了一个非常奇葩的走向:既然曹公爱惜自己的名声,不肯主动攻伐吕布,那魏续再找一支兵马来打吕布不就行了?

只要让并州军乱起来,夏侯惇就能动手了!名正言顺!“护驾讨逆”四个字就够了!

没错!他今日来寻自己,旁敲侧击,故弄玄虚,必然就是曹公兵马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

没怎么读过书,但还特别爱动脑子的魏续认真想了一番之后,差一点就要转身回去问问夏侯惇他猜得对不对。

但他聪明地止住了这个念头,没有做出这样的蠢事。

夏侯惇既然是暗示他,自然是因为惊扰天子銮舆,其罪大也,这么不忠不义不为臣纲的恶行,怎么能从代表曹公来迎天子的将领口中说出来呢?

魏续想明白了,也就释然了。

他兴致勃勃地骑上马,奔出了兖州军营,并且一路向着他已经选好的那个目标而去。

这种事自然不能他自己来做,否则难免夏侯惇率军平叛讨逆时“一不留神”,杀他灭口,他得选一个胆大又不聪明的人来。

……当然,在并州军里,这种人特别好找。

他选的目标是郝萌,理由特别简单。

一,郝萌很勇;

二,郝萌很傻;

三,郝萌虽与他们走得近,但到底不是并州人,他是个河内人;

四,除了郝萌自己之外,营中上下的并州人都知道他那个娇滴滴的小夫人和吕布是有一腿的;

一个粗糙,简陋,称不上计谋,但对郝萌来说已经足够的计谋就这么出现了。

正好端午节,魏续先是命亲兵寻了一瓮好酒,然后又拉来了一头羊,再请郝萌过来吃肉喝酒。

这个武将欣然就来了,“脩长兄如何独请我呢?”

“军中这么多人,早就忘了故乡,独伯微并非如此,我见你神色戚戚,因此留心,”魏续笑道,“今逢佳节,当与你共饮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为他把盏。

郝萌愣了一会儿,“脩长兄如此有心?”

他家既在河内,当初屯住雒阳时,自然有机会时不时回去看看家乡故老。

并州将领们早快忘了家乡是什么样了,独他能回一趟家,原本是很幸福的事,但也因此,在河内被乱军所扰,而后他又不得不追随吕布,离开长安时,心中格外难过。

“大丈夫岂能困于儿女子事耶?”郝萌喝了一盏酒,又换他为魏续把盏,“追随天子,终究能奔一个前程出来。”

“这倒是,”魏续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意有所指道,“将军总是不薄待咱们的。”

酒过三巡,又有婢女抱着琴进帐,为他们弹了起来,郝萌一面饮酒,一面就开始上下打量婢女。

“你若喜欢,”魏续大着舌头说道,“将她送你便是。”

郝萌斜眼又看了几眼那女子,摇头笑道,“还是罢了,脩长兄身边之人,我怎好染指?”

“伯微不是刚刚说,莫困于儿女子事耶?”魏续满脸通红地说道,“不过一个妇人罢了,你莫不是怕你家夫人……”

要说怕的确是有一点的,毕竟是新娶进门没几年的小美人,郝萌脸一红,刚刚想辩解时,魏续醉醺醺地便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当真在意她,便换了她身边那几个替她把风的婢子,省得将军——”

郝萌的酒似乎猛地醒了,他额头上的青筋,脸上的肉,一条条一块块地都涨了起来!一把便抓住了魏续的领子!

“尔出何言?!”

魏续那一瞬间似乎酒也醒了,他的脸惨白惨白,吓得说不出话。

“是我酒后……酒后胡……”

“此事,此事,”郝萌咬牙道,“你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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