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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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些车子不能出去,她和母亲……该怎么走?
皇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那些车子,忽然神色一变,猛然上前几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若贼军势大,温侯带不带你同行?”
吕姁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吕布正是此时出了帐,他手上搀扶着几乎已经不能行走的天子,那明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匀称,锦衣玉食,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再没力气挣脱渔网般靠在吕布的臂膀上,任由他搀扶着,往吕布的赤兔马上爬。
他爬不上去,身旁的黄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趴在地上,用后背当做支撑。
他还是爬不上去,黄门更多了,有扶他的,有搀他的,有推他的,竭尽全力想要将他放在马背上。
一群人中间,天子的身形摇摇欲坠。
吕布咬了咬牙,“有布匹否?!将天子裹在我身后——”
“有!有!”小黄门们立刻又跑来跑去,替他寻了布匹,顷刻间便将天子放在他的背上,又用布裹了个严严实实时,皇后忽然扑了上来。
“陛下!”她喊道,“陛下不救妾,也不救一救陛下的骨肉吗?!”
即使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夜里,皇后的发髻与衣着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体面与威严,但此刻她声音的凄厉,神情的凄厉,已经全然没有了皇后的风度。
她非天下母,她只是那几个孩子的母亲!
她这样叫嚷,直到黄门将她拖开,于是她又连忙去揪住了吕姁!
“温侯欲救天子出险境,我不能拦,”她急切地,流着泪水地问道,“阿姁!你可否带上皇子?!他们都只是稚童婴孩,放在马上,很轻的!”
吕姁痛苦地看着她的父亲,看着他身负天子,骑上他神勇无敌的战马,看他用比她痛苦十倍,百倍的目光看着她!
于是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需要一些办法自救。
不是指望用亲情来劝说吕布,而是更加冰冷的东西……更加,更加重要的东西!
吕布调转马头时,已有士兵努力将营前的辎车推开,让出了一条小路,那辆碍事的辎车被推到一旁,与另一辆金灿灿的车堆在了一起。
“父亲!”她上前一步,指着那辆格外庞大,格外沉重的马车,高声问道,“父亲不带它同行吗?”
吕布为难道,“阿姁,我先将天子送出去,再……”
“我并非怨恨父亲!也不求父亲带我与母亲同行!”吕姁喊道,“但天子若无仪仗与公卿彰其威严,父亲又当何以自处!”
天子十年前曾经被十常侍背出宫去,去时狼狈至极,但回来也还风风光光,这不假。
但那一次天子最多只跑到了洛水北岸,不过一天就又被接回来了。
这一次呢?
天子失去了河内和东郡,必须离开雒阳,他要去哪里?哪一位诸侯前来迎他?
那位诸侯迎的到底是天子,还是一个名为“天子”的小玩意儿,取决于天子的威严与拥护者。
如果身边没有仪仗,没有公卿,吕布带出去的就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孱弱少年。
……哪怕是用最冰冷的逻辑来思考这个问题,吕姁想,哪怕他的父亲宁可舍弃她也要带走天子并非出于大汉忠臣的热血,而是奇货可居的心理,那也要保证天子是“奇货”才行!
金根车形制十分特殊且显眼,上有葆盖,下有朱轮,金银为饰,上刻山河日月,精美绝伦,这样的一架车想赶出去是很不容易的。
但只有这驾车才能彰显天子的威严,才能不让吕布手里的“奇货”贬值,才能让公卿们追上来——
她才能与母亲混在那些忠心的人群里,寻一条活路出来!
吕布皱着眉头想了一想,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尽管在御帐前,关于“谁走谁留”的问题经历了这样心惊胆战的交锋,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还只是抱着衣服,秃着发髻,甚至连鞋子也没穿,四处乱跑。
直到陈宫领了百十来个兵卒冲进了公卿中间,高声地劝说他们跟着吕将军的方向走,那些那些士人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他们虽然慌乱,但也察觉到直到此时此刻,火势渐渐在外围营地蔓延开了,可贼军却没有。
“有人在剿贼吗?”他们这样彼此询问道,“难道是哪一位将军拦住了贼人?”
所谓“贼人”,也许是真正的贼寇,但也许是并州军与兖州军火拼,这些公卿们悄悄嘀咕,否则哪有那么巧,火都起来了,才有人敲起了焦斗?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并州军与兖州军……
……正在齐心协力地战斗。
夏侯惇已经完全的懵了。
他在清点过自己那不足两千的兵马后,立刻下了决定,一部分用来防守兖州军的东大营,另一部分跟随他去并州军的西大营。
以他的兵力不足以伐灭并州军,他必须作出充分的姿态,一面把叛乱的那些倒霉鬼除掉,一面安抚天子和吕布,将局势重新稳定下来。当然,他也会观察并州军的动向,如果对方在这场动乱中的确表现得不堪一击……
这支叛乱的兵马有着河内口音,对于将吕布麾下之人都细心记清楚的夏侯惇来说,叛将并不难猜,必是吕布麾下的郝萌。
当他带兵找到他们时,这支千余人的兵马正与另一支并州军战成一团,并且很明显渐渐处在了下风,明明已经接近了内营,却又被逼得步步后退。
……天这样黑,战场又这样乱,对夏侯惇来说,他根本看不清对面究竟有多少人,他只能凭常理估计,既然能压制住千余人的郝萌,那必定是吕布的主力来了。
既然吕布的主力都来了,而且战斗力还这样彪悍,夏侯惇理所当然地打定主意,装也要装出并州军骁勇善战,大汉忠臣的模样——
他正是这样下令,命令士兵从后方夹击郝萌!毫不留情!
这支人数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是精兵的军队进入这片烈火焚烧过的战场后,叛军一下子就崩溃了。
那些士兵没有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坚持战斗的本事,他们勉力维持的阵线仿佛也被烈火洗过,荡然无存。
他们仓惶而绝望地向着四面八方逃开,再被兖州军围杀,一腔又一腔的鲜血倾洒在焦黑的荒原上,渐渐显露出他们在正面的敌人。
那并非数千并州军。
那充其量只有二百余人。
见到叛军退散,他们也没有去追,而是在为首军官的命令下,重新修补过阵型,而后严阵以待。
在烈火熊熊的战场另一端,那名指挥着这微不足数的兵马的武将面容渐渐变得清晰。
他的铠甲上满是血污,一块肩甲已经碎裂脱落,但他仍然站在那里,在火光与黑夜的交织里,像一座山一样,像一位天神一样,守着内营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