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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沮授见到这位朝廷派来的使者时,他终于意识到荀谌刚刚在忌惮什么。

天子降诏。

而且一口气降了好几道诏书,跟诏书不要钱似的,流水一般发来了邺城。

诏书内容很简单,他听说河北多高士,其中有几位才学出众,名满天下的佼佼者,心中很是仰慕,因而征他们入朝伴驾。

第一个点名征其入朝的,就是沮授。

拿着诏书的沮授一瞬间脸色也如荀谌一般,再忍不住了:

“在下不过草莽寒门,寻常愚夫,何意竟能上达天听?受此恩耶?”沮授咬着牙问道,“不知是何人举荐?”

这位天使笑眯眯地,“是老令君亲荐使君呢!”

……杨彪!杨彪!

天子降诏,反正诏书是已经下了,至于去不去,什么时候去,当然是沮授自己说了算。

但“诏书”不是这样简单就能过去的事。

沮授平复了一口气,送使者上车时,忽见这位天使又掏出了第二份诏书!

“……天子还有诏书未下?”

“哦,这一封不是给使君的,”使者笑道,“天子还征了其他几位入朝呢!”

这位河北监军的眼前忽然就是一黑。

第二位被征辟的名士,是田丰。

诏书里也是写得亲亲热热,就差直接画一个天子招小手的小像在诏书上了。

……在河北众人看来,与其说是天子招小手,不如说是刘备抓着天子的手在那里招小手。

因此在沮授眼前一黑,被仆役手忙脚乱地抬进府之后,田丰也立刻生病了。

闭门称病,不能见客,连带着备战工作也不得不停下来。

第三名被征辟的是辛评,第四名审配,第五名逢纪……

总而言之,诏书里溢于言表的那几句话就是:

袁绍没前途的!跟着朝廷走吧!跟着朝廷走,你们要前途有前途,要名分有名分,要大义有大义!

——你不走吗?

——你,你,还有你,你们各个都有一串儿食汉禄的祖宗,你们是认真的吗?

——不走?你还见不见人哪?

——就算你们不走,你们猜,你们主公怎么看你们啊?

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放倒了邺城大半谋士,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都绑了一块白布,躺在家里,可怜极了。

但是杨彪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引发的这场精准打击袁绍谋士的流感有多缺德。

接下来,他表鞠义为平北将军,要他镇守并州,去平乌桓。

表李历为魏郡太守,也就是说邺城从此就归这位管理了。

鞠义是原来那位冀州牧韩馥的部下,虽然为袁绍收用,但性情骄横跋扈,一直不为袁绍所喜。

……但这也就罢了。

那位李历原是韩馥治中,当初在袁绍起家时,曾经苦劝韩馥给没地没粮的袁绍饿死拉倒,韩馥不听他的苦劝,献了冀州,才有袁本初今天的霸主之位。

因为这个缘故,袁绍得了河北之后,这个人就一直赋闲在家,不再出仕。

现下朝廷这一道诏书,仿佛明明白白抽了袁绍一耳光:

你虽夺了冀州,但在朝廷眼里,你也不过是董卓一般的贼子罢了!

冀州鸡飞狗跳时,兖州也未能得闲。

杨彪的诏书没给诸夏侯曹那些人发,大概是这老头儿很精明,知道发了也没用。

他只发给了一个人——天子降诏,征荀彧入朝。

至于荀彧什么反应,杨彪就不在乎了。

——是不是汉臣啊你?拉出来遛遛看啊。

——你对大汉的忠诚是真心还是假意?

——要知道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啊!

至于檄文?

什么檄文?

谁在乎那份檄文!

“我原有精兵十万,欲调幽州兵五万,青州兵两万,并杂胡两万余,共出河北,”袁绍坐在上首处,冷冷地看着下面,“但兵贵神速,今日之事,在急不在缓!诸位意下如何?”

谋士们齐齐地行了一礼。

沮授悄悄看了一眼审配。

审配悄悄看了一眼田丰。

田丰咬了咬牙,硬是没吭声。

打陆廉不该这么打。

陆廉是个什么样的将领?这是个真正擅长“兵贵神速”,常以劣势兵力胜优势兵力,因此格外喜欢野战,好出奇兵的将领。

对上这样的将领,冀州军人数又远超敌军,自然应当稳扎稳打,将阵线稳稳向前推进,他们有数十万之众,青徐豫三州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超过五万,何况刘备又要领主力与曹操决战。因此他们大可将阵线越拉越长,从容向前。

他们的阵线越来越长,陆廉需要防守的城池也越来越多,她也就越来越疲于奔命。

而决战,永远应当打成阵地战,防守战。

以优势兵力与稳固的防御工事来对抗陆廉的奇谋,这才是取胜之道。

但现在谁也不敢说出他们的想法——朝廷刚发了一堆诏书,明目张胆地要他们跳槽,现在再说“稳扎稳打”,一定会被主君当成心怀二志的反复之人。

因此哪怕是最耿直的田丰,被其他几个谋士寄托了希望与期待目光的田丰,都咬着牙没敢吭声。

“既然诸位亦无异议,”袁绍的声音又冷又硬,“我便暂不调幽州兵至此,只发乌桓鲜卑十万余众,共讨刘备!”

陈琳在末尾处,摸一摸袖子,感觉心里委屈极了。

当孔北海骈四俪六,文采非常的文章乘着印刷术和纸张改良的东风一路飞到邺城时,邺城的众人早就没心思去管这场骂架了。

……但他还是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地又写了一份文章来驳斥驳斥他的孔融。

……他还是很想拿出来给人看一看。

出了袁府,陈琳悄悄地将这份文章递给荀谌时,荀谌脸上平静的微笑忽然裂了一下。

“陈公犹记此文耶?在下已后悔久矣,”荀谌的声音里不知怎的,带上了一丝悲凉与愤慨,“不是这道檄文,还惹不出这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