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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歌?有人这样好奇地问。

于是立刻有人回答:那是军中流传下来的,唱诵窦伯度战功的一首歌。

其实有点不正确,因为窦宪是个因为骄纵狂妄最后被杀的将领……但那又如何?

先战稽落山,再取伊吾,夜围河云北,率军八千余人出金微山,去塞五千余里,北匈奴败亡,而漠北空矣!

北匈奴败亡之后,才有南匈奴不得不依附大汉权势的今日!才有大汉百余年的安宁!

这三支兵马彼此间都隔了一二里,除却旗语与斥候,便只有慷慨激昂的歌声往返飘荡在黄河岸边的这片平原上。

而在他们身边,有汉人平民互相搀扶,也在往军营的方向走;

有鲜卑俘虏被绳子束了手,也在往军营的方向走。

他们渐渐地汇聚成许多股河流,涌向了岸边的这座大营,于是民夫再也没有功夫在那里闲看这令人惊奇又雀跃的画面,他们得赶紧忙起来,将军营扩大些,再扩大些!

……司马家的车队也是在这个傍晚回到营中的。

吓了陆悬鱼一跳。

为首的老司马没再坐在轺车上,而是被儿孙从马上扶下来的。

那根错金银的鸠杖也不见了,甚至连头上的冠都不见了,白发苍苍,蓬头垢面,整个人狼狈得像是在泥里打了个滚。

中司马和小司马们也是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之前的风度翩翩不仅不见了,来到她的营门前时,似乎每个人都随时想要哭出来。

……但他们都没哭出来,而是十分羞愧地低声同她说,前面遇到了鲜卑人,因此不得不回返。

……她看出来了,点头表示他们可以在军营旁住下,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然后中司马抹了抹眼泪,领着一群小司马向她道谢后,簇拥着老司马离开。

但不知是因为她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被他们认为是态度冷淡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她看见其中有几只小司马偷偷捅了捅司马懿。

这回司马懿的脸上没涂粉,只是低着头用袖子擦擦脸,然后走上前来,很是恭谦地冲她行了一个揖礼。

“屡受将军恩惠,实感羞愧,若将军不弃,在下乞于将军帐下效力,为将军马前——”

她看看从头到脚都很僵硬,甚至连脖子都不那么灵活了的司马懿,觉得内心升起了一股柔软而温和的同情。

“没事,”她和气地说道,“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不会笑话的。”

司马懿那张特意擦得很干净的脸忽然绿了。

“将军莫不是嫌弃在下!”

……那哪能呢!她赶紧摆手,刚想再想出几句好听的话来安抚他时,有斥候飞马穿过辕门,进了中军营。

“将军!濮阳有信!”

骞曼的分兵绕去了濮阳以东,威胁到了仓亭津,因此张邈写信给她,准备带兵去支援一下仓亭津守军。

理论上来说,那万余的兵力都是张邈的,其实她就只是个军事顾问,所以张邈带兵去哪里都没问题。

但她还是赶紧写了一封回信,劝说张邈如果非要出兵,最好是让张超去。

……毕竟鲜卑人的战斗力下限确实挺低,但如果一个不小心爆发了一下上限,凭张邈或是臧洪都有点悬,这事儿必须跟张邈说清楚了。

陆廉收到急报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走开了,留下司马懿在那里,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他毕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自己溜溜达达地走到了辕门旁,一边同兵士闲聊几句,一边张望着辕门外那缓慢而来的人潮。

“当真是一场大胜。”他深深地感慨了一句,“竟获了这样多的俘虏。”

“我们小陆将军是天下无敌的!”兵士立刻大声说道,“还有高将军、张将军、赵将军……”

司马懿似乎有点想笑,但最后还是点点头,“不错,不错,但得了这些俘虏,急切间又不能送去仓亭津,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营中有这么多粮食吗?

他极目眺望,那一支支的队伍也渐渐由远及近变得清晰,队伍中的每一张脸,每一个神情,也变得清晰起来。

那些汉人百姓和鲜卑俘虏发型区别是很大的,但单从脸上看,其实长得都差不多;

从衣着上来看,汉人多穿葛布,鲜卑人则着皮衣,但其实差别不大,因为都是一样的破烂,一样的衣不蔽体,一样的消瘦;

从神情来看,相差就极大了,汉人百姓有叱骂的,有指指点点的,有忍不住上去拳打脚踢,又被兵士分开的,而鲜卑人则始终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将彼此身体凑得更近些,可怜之至。

在司马懿注视着这一幕时,箭楼上还有旁人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那个人头戴小冠,身着葛布箭袖直裾,脚穿布靴,看起来是个地道的汉人武将模样,连名字也是汉人一般,因此没什么人在意到他。

直至陆悬鱼又从中军帐走了出来,将信交给了信使,要他快马加鞭地赶回濮阳后,才注意到辕门处还立着一个司马懿。

“司马……”她迟疑地喊了一声,“司马仲达?”

“将军。”司马懿转过头,微笑着望向她。

“先生这是在看什么?”

“将军既收拢了这许多流民,恐怕军粮不甚丰足啊,”司马懿感慨道,“将军欲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呢?”

处置这些俘虏……她没想好。

但司马懿若无其事地又继续说了下去,“在下有一计,未知将军肯纳否?”

“那些俘虏?”太史慈皱起眉头,“要那些胡人做俘虏有什么用?但凡给他们一条性命,逃回边陲,转过一年,他们必定又来。”

“为何?”诸葛亮问道。

“北面寒冷,一遇天灾,那些胡人便养不活自己,只会南下劫掠,他们部族便是如此,族人也一味趋附首领,不作反抗。”

小先生皱起眉头,深思起来,“他们养不活自己,是因为农具不够好吗?”

“他们会南下劫掠,无非是因为大汉天威还不够,”司马懿微笑道,“若我驻守边陲,非但俘虏中精壮男子该当杀尽,还要时时派轻骑去草原上,每年杀一批年轻男子,到时他们便再不能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