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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余年来,她遇到过无数这样的人,他们当中有些被她记住,有些她是记也记不住的。

他们面目模糊,甚至连姓名也湮没在岁月长河之中。

只有他们临死前的眼睛。

只有他们为了活下来的奋力一击!

只有那一瞬间的火花,短暂照亮她灵魂的前路。

这幽暗而寂静的长路上,有无数这样的火花,而她从不曾停驻脚步。

她是不能停下来的。

她是不能后退的。

她是不能失败的!

当她的瞳孔猛地紧缩时,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她遇到了一个意志力极为强大,求胜欲更是前所未见的对手。

他的攻势是坚决的,山崩于前而不动摇。

而她的剑锋像是破冰的河流,刺破黏腻黑暗的寒冬长夜,就在主公的手戟再次挥舞向前时,悄悄点在他的胸前。

大家谁也不敢说话。

反正暂时没死人,虽然明公输了,但输得不难看,也还称得上皆大欢喜。

但还是感觉很怕,不敢说话。

直到明公哈哈大笑,赞赏了大将军的剑术,又回到席间之后,有几位宾客才悄悄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背……冷汗已透重衣。

明公是对大将军有了不满吧?!

是吧是吧?!

原本觉得陆廉的战功像淮阴侯!再仔细想想,她还不爱财不爱官不好色打胜仗也不太高兴,这志向非小啊!

那要是一个行为做派很像韩信与王莽结合体的人,摆在老刘家面前,会是个什么走向?

要是一个人不仅行为做派很微妙,她还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又会是个什么走向?

袁绍大败而归,明公身边也不是没有其他名将,接下来统一河北,还需要陆廉吗?

……想都不敢想!

有人在对她拼命挤眉弄眼,眼神里似乎有焦虑,有劝说,有提醒,有同情。

陆悬鱼收到了,但没理解什么意思,她只是打一架,胜了,也没见血。

她慢吞吞回到自己座位上,感觉好像心情好了一点点。

二爷赞赏她的剑术超群,问问有空练练不。

“可以是可以的,”她抓抓头,“不过比武时的胜负,不足以拿到战场上。”

下面侧着耳朵的宾客们听到她说话了,眼神飞来飞去的就更多了。

二爷似乎没注意到那些眼神,摸着自己比兄长浓密得多的大胡子,呵呵笑着点头。

兄长注意到了,转过头看她一眼。

“酒席散后,”主公说道,“辞玉且不忙归营。”

她眨巴眨巴眼睛,“啊?”

士兵们吃饱喝足,勾肩搭背地回帐篷里去睡了。

宾客们自然也有帐篷安置,冀州人高标准严要求支起来的一座座帐篷,生活水准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晚上睡不睡得着这就不关袁绍的事了。

他们都在紧张地猜。

猜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时,中军帐出来的到底是明公,是明公的人头,还是大将军,或者是大将军的人头呢?

有仆役要清扫帐篷,明公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武将们也鱼贯而出,临出去前,有人不放心地回头看看,有人特别不放心,甚至揪着帐帘不想走了,还是被一只胳膊的张辽推出去的。

二将军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摸摸胡子,冲她微笑着点点头,也出去了。

于是空落落的大帐里只剩下刘备和陆悬鱼两个人,杯盘狼藉,没人打扫,火盆里的炭已经尽了,没有风,但就是一瞬间冷下来了。

连说话似乎都带上了白气。

主公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舞过剑后,”他问道,“心绪如何?”

她把那杯酒喝光了,又放下了,“还行。”

主公看看那个空落落的杯子,短暂地发了几秒呆,但他没有再斟酒。

后知后觉的大将军看看主公的杯子也空了,赶紧端起酒壶,一起满上。

“今日看众人神色,”主公说。“我有个想法。”

她“啊”了一声,“什么神色?”

主公瞥了她一眼。

“袁绍已退,不日下邳当有战报传来,待袁谭败走后,朝廷便又该封赏你了。”

她不知道说点啥,又“啊”了一声之后,挠挠头,“主公你也太客气了。”

“你看,这一次你尚可封一个县侯,”主公说,“以后呢?”

……以后?

她摇摇头,“我不愿想以后打仗的事。”

“我说的不是打仗。”主公说。

不打仗,有什么可封的?

谁不打仗还会平白无故封别人爵位呢?

但主公很严肃地看着她,问了她一个想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想不想跟着我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