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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中,纪妧对纪初桃道。

一旁,纪昭有些担心的样子:“长姐,郊外艰苦,人员冗杂,三皇姐并未出过皇城,会否吃不消?”

近来经历许多,纪初桃已懂事不少,何况大姐将躬桑这样关乎社稷的大事交给她来做,亦有助于提高她在民众之间的声望。

想到此,她微笑道:“没事的,陛下,我能行。”

“那便这般定了。”纪妧一锤定音,纪昭只好悻悻作罢。

躬桑前,需沐浴斋戒三日。

二月底,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门出发,内侍、宫女、命妇,各分为两拨,随着皇帝和长公主的仪仗队前往城郊设好的桑田之中祭祀行礼。

春日融融,巍峨的城郭倒退远去,大片大片的绿意铺展眼前。

纪初桃换了一身庄重的礼衣,乌发绾起,头戴沉重的花冠,于颠簸的垂纱辇车中撩帘望去。

辇车旁,祁炎腰挂公主府令牌,骑在一匹四蹄踏雪的黝黑骏马之上,身上落着薄薄的日光,虽然已经相处了这些时日,但乍一看去,仍是会被他极具冲击性的外貌所惊艳。

那浑身冷冽沉稳的气度,非常人能及。在山水之中尚能如此,不知疆场之上,又会是怎样不可一世的风姿。

路途无聊,纪初桃不小心走了神,直到祁炎察觉到她的目光,隼目一转,幽沉的视线对上她的,比阳光更为夺目炙热。

纪初桃被烫着似的,忙不迭收回视线,放下车帘挡住了他的回视。

祁炎捏着缰绳,眼里划过戏谑而内敛的笑意,若无其事地策马靠近她的辇车,从马臀驮着的包袱中翻出一个油纸包,然后就着马背俯身,从辇车垂帘中递了进去。

纪初桃一愣,下意识接过油纸包。辇车颠簸,两人的指节轻轻擦过,微痒的触感。

打开一看,竟是软糯晶莹的柿子糕。

纪初桃忙合上油纸包,瞥了眼身侧打盹的挽竹,挑开车帘的一角轻声道:“你给我这个作甚?”

祁炎嘴角一勾,侧颜硬朗,一手执剑一手捏着缰绳道:“殿下天还未亮便准备躬桑事宜,怕殿下饿,准备了些吃的。”

大概是骑在马背上的缘故,纪初桃看他都觉得高大了许多。

他以前冷冰冰时尚不觉得,偶尔一笑便如春风化雪,骨子里透出的桀骜可靠,让人移不开眼。

纪初桃的确饿了,咽了咽口水,忍着笑肃然道:“本宫斋戒着呢,需等午后升席酬酢方能进食。”

祁炎面不改色:“臣给殿下挡着,无人知晓。”

纪初桃软软瞪了他一眼,迟疑片刻,放下车帘,脑袋缩了回去。

巳时,抵达郊外桑田穹庐。

此处三面环山,绿意盎然,偶见白鹭飞过。山脚一片草地,设有高台穹庐,周边散落着几十顶白蘑菇似的帐篷,专供命妇和侍臣休憩。

田间小路崎岖,纪初桃拖着繁复的礼衣下车,一个没踩稳,身体一歪,被一只大手及时托腰稳住。

祁炎扶稳她,而后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痞的笑来。

纪初桃一愣,顺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些许柿子糕的碎屑。

不由脸一红,命宫婢取来帕子仔细拭净嘴角,方朝着穹庐而去,命尚宫奏乐祭祀。

午后用过馔食,长公主和皇帝便要分别下地劳作。

长公主率领命妇用金钩采桑喂蚕,皇帝则先农耕作,虽说只是形式而已,并不需要真的耕田犁地,但对于养尊处优的天子来说,在太阳下来回走动几个时辰也是够累的。

纪初桃行了采桑礼,正与命妇们劳酒,便忽闻田间一阵骚乱。

有太监匆匆来报,焦急道:“殿下,陛下中热昏厥了!”

营帐内一片哗然,纪初桃忙放下酒盏器皿,皱眉镇定道:“慌什么?快传太医。”

于是众内侍将昏厥的小皇帝抬入营帐歇息,打水的打水,熬药的熬药,一片混乱。

祸不单行,傍晚天色骤变,阴风阵阵,恐有大雨。

皇帝又生病了,不宜劳顿,太常寺和尚宫的人议论之下,建议就地扎营过夜,明日雨停再回宫。

皇帝的暑热已经消退了,人还睡着,纪初桃命内侍好生照料,自己便拖着疲乏了一夜的身子出了营帐,呼吸一口雨前潮湿的空气。

出行前并未做好过夜的打算,许多东西都未带齐。纪初桃让宫婢回营帐铺床烧水,自己则独自前往前面的小溪旁散心。

小溪并没有多远,何况周围有禁军巡逻,五步一岗,并不担心有危险。

纪初桃在溪边蹲下,掬了一捧清水泼在脸上,洗去一天的劳累黏腻。正舒服地喟叹一声,却忽闻不远处也有水声而来。

火把明灭,借着夜色初临前昏暗蒙昧的光看去,只见上游浅溪处站了条熟悉高大的影子,衣裳褪至腰间,赤着上身,在水中沐浴。

方才太累,心思涣散,竟没有发现!

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溜开,那影子却是听见了动静,忽地转过身来。身上清冷的水光闪现,勾勒出一身令人血脉偾张的肌肉线条……

纪初桃倒吸一口气,下意识起身要走,却踩到繁琐的礼衣裙边,又墩地摔坐回原地,痛得闷哼一声。

“殿下。”熟悉而略显紧张的声音,是祁炎。

纪初桃保持着蹲坐的姿势仰头,眼睁睁看着男人一边穿起那件因湿透了而显得薄可透肉的衣裳,一边涉水大步而来。

跳跃的火光勾勒着他矫健结实的身躯,线条清晰,仿佛夜色中一只摄魂夺魄的雄性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