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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有人看出这玉的作用,给祁炎招来灾祸,还是不要戴在自己身上招摇过市了。

纪初桃拉起祁炎的手,将玉放在他的掌心,双手合拢将他的五指包起来,温声道:“藏好它。”

正要松开手撤回,却被祁炎一把拉住。

熟悉的滚烫体温,握得纪初桃的指尖发烫。

她诧异地抬起眼眸,看到晦暗中祁炎微微俯身,喉结滚动,眼中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桎梏决堤。

下一刻,凶猛而熟悉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攻城略地,纪初桃“唔”了声,攥着祁炎的袖子闭紧了眼眸。

片刻的失控,祁炎一顿,很快撤离了唇舌。

旖旎未散,纪初桃唇上一片嫣红水色,疑惑地看着他。

祁炎呼吸微沉,松开手后退一步。半晌,转身拉开门道:“东西既已送到,不便久留,我让人送殿下回府。”

亲完了就翻脸,他怎的还在生气呀?纪初桃气结。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相顾无言。

“祁炎,本宫送你的剑穗呢?”许久,纪初桃问道。

祁炎背影一顿,半晌,慢悠悠道:“丢了。”

纪初桃轻轻“噢”了声,有些失落。

祁炎张了张嘴,复又抿紧,蹙起眉头。

送纪初桃上了马车离去,祁炎强压下的嘴角绷不住了,负手走到无人的校场上,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观摩许久。

是纪初桃亲手做的玄色剑穗,先前大战,血流漂橹,他怕弄脏了这条穗子,便临时解下来藏在了怀中……

抚着精致的玄色流苏,祁炎眸色涌动,忽的出掌击在木柱上,震落灰尘簌簌。

“啧啧,方才故意说违心之言气人家,这会儿又后悔了?”

宋元白趴在校场围栏上看他,笑嘻嘻道,“不就是怕三殿下不够爱你么?感情之事,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大点事儿!”

被触到逆鳞,祁炎皱眉:“闭嘴!”

他占有欲太强,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份懵懂浅薄的感情。

“好,我不说。只是你为何不告诉殿下,”宋元白叹道,“你就要启程北上边关了?”

……

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毫无征兆的,纪初桃再次做起了那些怪梦。

梦里琅琊王宫变之后,天子同时剪除了琅琊王和纪妧两大势力,因此颇为倚仗祁炎。后祁炎又领兵北上,连克北燕残部,一时煊赫无双,归京后便以最风光的排场迎娶自己为妻。

只是纪妧的身子每况愈下,梦中的自己因为此事而郁结于心。

祁炎将她揽入怀中,命她时刻佩戴好穷奇玉,并告诉她:趁乱诛杀纪妧亲信的,其实另有其人。

可画面一转,当纪初桃闻讯赶到宫门下时,看到的却是大姐倒在血泊中的身形。

祁炎执着带血的剑,护住她哑声道:“殿下,我来迟了一步,没能救下她……”

尽管如此,梦中的自己悲愤交加中,竟是当场呕血昏厥过去。

“卿卿!”

昏厥前最后一眼,是祁炎那双几近崩溃的赤红眼睛。

后面的梦境模糊且快,走马灯似的,她只知道自己在病榻上躺了很久很久,可每次醒来,都能看到祁炎端汤喂药守候在榻边,竟是比她还瘦了一圈,更显凌厉沉默。

“殿下这是心病,如大厦将倾,太医署也是无能为力……”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复。

那天,祁炎雷霆震怒,纪初桃从未见他如此绝望又疯狂。

他告诉太医,若是纪初桃好不起来,他会让所有人都陪葬!

他确实做到了。

梦境的最后,是三百穷奇精兵围困金銮殿,天子尚未焐热手中的权力,便被逼退位。

“祁炎!你逼宫废帝,倒行逆施,就不怕遗臭万年吗!”年轻的帝王跌坐在地上,惊惧万分道。

雷雨轰鸣,闪电将祁炎的脸劈成一明一暗两面。

他将滴血的剑刺入龙案之上,语气冷冽陌生:“臣本就是反贼之后,身后虚名与我何干?天下信臣者唯有一人,陛下千不该万不该,骗了她。”

“骗她的不是朕!即便影卫不动手,长姐也活不过明年的!”年轻的废帝哑声道,“早有人设计好了一切,自她监国那日起,就已注定是将朽之躯,活不过十年……”

祁炎嗤笑一声,用令人战栗的语气轻轻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他亲手扶稳天子掌权,又亲手将天子的帝位废除,只为对病榻上的妻子哄一句:“负你之人,我已替你惩罚出气。唯有我,卿卿该用一生来惩罚……殿下,快些好起来,可好?”

记忆定格在自己颤巍巍朝祁炎伸出的,瘦削手指上……

可紧接着,这些惊心动魄的画面一幅幅倒退,淡去,消失,回归到一片湮没的黑暗中。

纪初桃知道,这是因为现实中祁炎改变了策略,保下了大姐纪妧,所以这些预示的梦境并未实现,皆如云烟般消失散开。

铺展在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她看到一束光自虚空中打下,落在前方祁炎大步行走的身上。

墨一样没有尽头的黑暗梦境,纪初桃也不知祁炎是要去往何方。她眼眶酸涩,下意识追了上去,大声喊道:“祁炎,你等等本宫!”

可祁炎的脚步并未停歇,纪初桃跑得气喘吁吁,眼看着近了,更近了……她拼命伸长手指触碰祁炎,而后跌入一片温暖刺目的光中。

蓦地醒来,心脏胀得快要裂开。

祁炎那些内敛的、沉重的、疯狂的、专情的爱意,如潮水般淹没她的理智,令她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原来如此……

祁炎爱她入骨,为她入魔,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她与大姐分毫。她之前的那些挣扎和担忧,根本就是庸人自扰!

她作为梦中的旁观者,都如此心酸难受,更遑论为她做了那么多的祁炎?

纪初桃怔怔躺着,而后慢慢侧身蜷起了身子,像是要抓住什么般紧紧地抱住自己,任由泪水打湿眼睫。

正此时,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殿下!”挽竹匆忙进来,禀告道,“殿下不好了!北燕残部作乱,祁将军临时受命北上御敌,现在就要拔营出城了!”

“你说什么?”纪初桃来不及从梦境中抽离,挂着泪,猛地坐起身来。

想起梦中最后,她怎么也追不上祁炎的画面,没由来一阵心慌意乱。

她擦了擦眼泪,匆匆下榻道:“快备车马!快!”

来不及梳洗,简单地穿好外袍和鞋子,接过宫婢递来的斗篷便小跑出门,上了马车。

凌晨天还未全亮,街上空荡,马车疾驰奔向城门,纪初桃仍是觉得太慢。

到了城门,却刚好看见乌泱泱的军队尾巴整齐有序地撤离出去,只留下一路飘散的尘埃。

就晚来了一刻钟!

纪初桃心中一哽,想要追出城去,却被拂铃拦下道:“殿下,咱们没有手令,马车无法离开京城……”

可是,祁炎就要走了。

纪初桃披散着长发,焦急地四处张望一番,目光落在城楼之上。

她一咬牙,提着裙边便朝城楼上跑去,百来级石阶,她恨不能两步并做一步,等到好不容易登上城门之上,腿软得连站立都没了力气。

此时天际微白,一线曙光挣扎破晓,城楼上高处不胜寒,朔风吹得人几乎张不开嘴。

远远望去,旌旗猎猎,十万军马乌压压蜿蜒如龙,蚂蚁般微小,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而祁炎又在何方。

纪初桃趴在护栏上大口呼吸,肺腑刀刺般疼痛。她身体前倾,急促唤道:“祁炎!”

嘶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如投石入海,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纪初桃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唤道:“祁——炎——!”

戗风破了音,她忽的弯腰咳嗽起来,杏眼通红湿润一片。

赶上来的拂铃心有不忍,劝道:“殿下,人的声音根本无法穿达那么远的,您还是先下来罢。”

人的声音无法传达……

那哨声呢?

纪初桃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匆忙从衣襟中拉出坠子。她因太过着急而有些手抖,好几次才顺利将骨哨置于唇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吹响……

“呜——呜——”

清澈悠扬的哨音响彻黎明前的大地。

祁炎说过,姑娘吹响骨哨之时,鹰落苍山,心爱的男子便会上门娶她为妻。

他说无论何时,只要听到她的哨音,无论多远,他都会来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