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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心思多虑的聪明人听见了一句话, 都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一句话解读出好几种意思来。

元楮这会儿便盯着乌晶晶,神色不定地想着, 她邀他进宫, 是出自她的意思, 还是……陛下?

太初皇帝当真是个心无城府之人吗?方才在楚侯的生日宴上见过一回, 便大大方方地敢让无极门人入宫去?

还是说,他们另有谋算?

虽然“接近皇帝”,一早就是写在无极门计划之中的内容。

但突然间这样轻易地达成了……反倒叫元楮心神不定起来了。

元楮动了动唇:“若这就是帝姬想要的……”

正待出声再与这位帝姬周旋几句。

“阿嚏!”乌晶晶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元楮的声音被阻断。

此时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出来:“你帕子呢?”

“什么?”元楮疑惑回头,一时还未能反应过来。

纤纤素手的主人冷冷道:“你怀里不是总揣着几条帕子吗?拿出来。”

元楮眉眼微凛,看向她道:“姹女,你要这个作什么?”他费解地皱了下眉, 但还是本能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条帕子,还不等他再有别的动作, 女子从他的手中一把将帕子扯走了,而后递到了乌晶晶的跟前。

元楮:“……?”

“你怎么病了?”女子问乌晶晶。

乌晶晶吸了吸鼻子:“谁知道呢?是我太脆弱了罢。”

她说罢,也定定地盯住了面前这气质清冷的女子。

女子头上挽一个发髻, 发髻间斜斜簪入一支长簪,耳畔垂落两根长长丝带, 一根为白一根为蓝, 几缕碎发与丝带搅弄在一处, 随风而动间, 更衬得她的面容清冷美丽。

她身材削瘦,身上的方士衣袍便更显得宽大, 风一吹, 便将袖口都吹得鼓了起来。

偏她立在那里, 巍然不动。

很像大师姐叶芷君。

乌晶晶悄悄地想。

她拢共也就只见过大师姐两面,在这个世界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难免变得模糊些。而且在伏羲宗的时候,大师姐的眼睛是遮起来的……

乌晶晶有点想认,但也不能完全肯定。

乌晶晶犹豫片刻,想起来进入花缘镜的时候……

“你要不要……”摸摸我呀?

乌晶晶刚起了个头,女子更先开了口:“不擦擦脸?”

乌晶晶伸手抓住了帕子。

元楮按住心头的猜疑,登时出声道:“姹女,怎么能对帝姬这样无礼?”

乌晶晶插声道:“她叫姹女?”

元楮应声:“是。”

乌晶晶:“我知道,姹女是作炼丹用。”

元楮露出笑容:“帝姬博闻……”

乌晶晶歪头问:“她会什么?”

元楮有些惊奇于乌晶晶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她。

他便只道:“她只会杀人。”他说罢笑了下:“旁的都不大会,恐怕会吓着帝姬。”

乌晶晶哪里管什么杀人不杀人的呢。

大师姐是隋离的大师姐。

小妖怪骨子里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点护短在的。

于是乌晶晶道:“不要紧,我喜欢这样的。”

说罢,似是怕元楮不信,她还又补充道:“越是罪大恶极者,我才越喜欢呢。寻常的人有什么意思?”

元楮一怔。

随即他的嘴角抽了下,有些震惊于帝姬竟如此“是非不分”,还如此的坦然不作遮掩。

果真是被太初皇帝捧在掌心中,宠着长大的女儿……

躲在柱子后的清凝仙子禁不住皱眉。

果真是个凶恶残忍的妖怪!

非我族类,还是该早早诛杀才是……也不知道为何道君这样纵容她,难不成这妖怪通晓什么蛊惑之术?她是……狐狸一族?

乌晶晶慢吞吞地擦了擦脸,问:“她今年几岁了?”

元楮越听越觉得帝姬的态度怪异。

好端端的,还打听起人的年纪了?

“我瞧她与我年纪相当是不是?”乌晶晶又问。

修真界中的大师姐看着年纪要比她大。

但在这个世界中,乌晶晶与隋离都年纪相当,想来一同进入花缘镜的大师姐也应该是如此。

他们是同一时刻出生的。

元楮这才答道:“应当是罢,兴许要大几个月也不说不准。当初姹女是在我门中人,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从外头捡回来的。”

乌晶晶双眼一亮。

那一定就是了。

不过怎么是捡回去的呢?她的父母呢?大师姐原来过得这样辛苦吗?乌晶晶想着想着,鼻子里头痒痒,禁不住捂着脸又打了个喷嚏。

“来人!还不去取些热水来给帝姬?”元楮忙道。

乌晶晶心下觉得大师姐一定过得很苦,当即也不和元楮废话了,她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不要在你这里待了,你这里不大好。”

“我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小妖怪不大熟练地倒打一耙道。

她轻轻眨了下眼,雪白的面颊上倒是没有涌现什么羞红的色彩。

元楮不知她本就染了风寒,听她这样说,心下还紧了紧,难不成这位娇贵的帝姬要以此发难他们?

“你快些同我走吧。”乌晶晶盯着叶芷君道。

她同大师姐不大熟,但隋离一定能一眼就知道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大师姐。

叶芷君心下一动,只是面上分毫也没能显露出来,只依旧摆着冷冰冰的一张脸。

她不欲叫人知晓,她一早便与乌晶晶相识,因而抿住了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元楮的目光从叶芷君身上一掠而过,随即压下了心底刚刚冒头的猜疑。

他露出一点笑容,眼底却是点缀着凉意,他道:“姹女,不曾听见帝姬的话吗?帝姬要你随她走。你难道不愿意吗?”

乌晶晶皱了下鼻子。

听他这话,倒像是在威胁“大师姐”?

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元楮又盯着叶芷君多瞧了片刻,而后他不等乌晶晶开口,便紧跟着再度出声:“她自幼长在门中,性情木讷,少与旁人说话,若只叫她一人随帝姬回去,恐怕举止间多怠慢了帝姬。不如我同她一并随帝姬回去吧?”

乌晶晶:?

买一送一?

“你非要再饶我一个也不是不行。”乌晶晶咂了下嘴道。

元楮 :“……”

他成饶的那一个了?

乌晶晶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下,能把元楮抓回去逼问他们的阴谋,如果逼问不出来,就把他杀掉的可行性。

唔……

乌晶晶道:“莫要啰嗦了,走罢。”

元楮闻声露出了笑容。

这厢乌晶晶转过身,他便跟在了后头。

只是等走了两步,元楮才想起来还有个商贾的女儿,那个清姬。

元楮面露可惜之色,唤来门人耳语几句,这才走了。

清凝从躲藏的暗处离开,返身回到了前头。

她那“便宜父亲”和纪侯并不知晓她去了哪里,此时恰巧有门人前来,那门人恭恭敬敬地道:“元君命我等,将薛公和清姬送下山去。”

门人说罢,又双手奉上一个匣子,道:“这是元君特地命令我等,要薛公带回去的。”

薛公见状,与那纪侯对视一眼,只当方才清姬与元楮私底下说了不少话,关系亲近不少,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不然,来到这无极门的达官贵人如此之多,凭什么就薛公一行人能得无极门人相送?凭什么他们走的时候,还能捎带点儿东西?

楚侯、纪侯有求于无极门。

而眼下无极门,却对他们多有亲近。

薛公压住胸中翻涌的情绪,笑着同纪侯辞别,而后与清凝一同,由无极门人送着往山下去了。

等回到府中。

没走两步,清凝蓦地一扭头,便瞧见越姬撑着伞,步伐轻快地迈进了门。

像是也刚从外头回来的样子。

薛公心下仍欢喜着,见状也并未多想,他侧过身子,顺着清凝的目光望去。

越姬侧身从身后的家奴手中接过了一个匣子,她一边往他们走来,一边笑道:“听闻楚侯府上的宠姬近来喜爱愚州的细绢,我便带着人送过去了。巧了,府上还有几位贵人在,她们留我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辰……”

薛公笑道:“你与清姬不愧是母女,说起话来都讨贵人喜欢得紧。”

越姬一愣,忙笑着问他怎么一回事。薛公也就将那元楮的事与她说了,连无极门如今在朝中的重要性,也都一并说了。

清凝心下瞧不上那无极门,只是面上也不显。

若薛公因此将她和越姬看得更重,愿意赋予她们更多的权利,那是她喜闻乐见的事。

因而这无极门……她还骂不得。

那厢薛公热烈地与越姬说完了个中的弯弯绕绕,随后又赏下美裳华服,才叫她们二人回了院子。

清凝推开门,方才一踏入,她便低声道:“你去楚侯府上了?”

越姬点头:“是啊,那楚侯的宠姬,性情实在不大好,我……”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清凝打断了。

清凝问她:“你还去了哪里?还见了谁?”

清凝是来自修真界的灵魂,她自认算不得真正的越姬的女儿。

她心中更多只是将越姬当做,如今与她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所以……越姬一举一动,她都要知晓,免得将来影响到她。

此时越姬一愣,迟缓地道:“你怎么知道……罢了,这事我也不想瞒你,你如今长大了,也有主见了。”

越姬关上屋门,拉住了清凝的手腕,贴耳道:“我去见了甘武……”

甘武是谁?

清凝皱眉。

越姬很快便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如今朝中都称他作‘叛军头子’……”

清凝面色微变,登时明白了过来。

所谓叛军,其实就是前朝留下来的,不死心的想要推翻太初皇帝的人。

越姬不知清凝生来便有记忆,她还仔仔细细地同清凝说了她的身世,又说了太初皇帝何等残暴,臣敢反君,又是如何的大逆不道……

清凝一早知晓这些,自然不觉得震惊。

唯一叫她觉得惊奇的是,她以为越姬这样的性子,加上她只能依赖薛公生存的处境,应当会将前朝的事捂得死死的,这辈子都不再提起,免得被太初皇帝抓住了。

谁知道……越姬居然敢主动去寻叛军?

她想以自己的力量去抗衡太初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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