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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克劳迪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她继续地说,“你很白,但那个年代的妆容风格就是那么厚重,所以我要多上几层粉,然后我们可以用一些高光和腮红来强调你的颧骨,感谢科技吧,珍,哈雷路亚,你不需要把自己吃胖也能有一对漂亮的颧骨……痣呢?”

有人送来了一颗道具痣,珍妮说,“你知道吗,有人说这是她自己点的——”

“嘘。”克劳迪娅呵斥了她一声,她小心地比对着电脑上的照片,在珍妮的脸颊上贴上了黑痣——而后退后了一步,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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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挑剔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随后满意地笑了起来,“好吧,是时候把你交给发型师了——我希望她小心点,短发剪坏了可没那么容易修补——吉娜没法来实在很可惜,我们最好别沦落到接发的程度……”

虽然也可以带着头套演戏,但为了真实感,珍妮还是情愿剪掉她本来也不长的头发,在经过多次练习的发型师手下,剪、吹、烫、定型,她很快就拥有了一头梦露的标志性卷发,再换上了具有强烈六十年代特色的白色亚麻裙装,和一件有些宽大的垫肩外套、粗跟高跟鞋、薄如蝉翼的丝袜。

“来。”在克劳迪娅的帮助下,她把假体固定在了胸衣上,又调整出了合适的褶皱,使得整体效果更加逼真。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珍妮的小屁屁,她细瘦的手臂则被忽略了:只要找准角度,再配合化妆,珍妮的手臂在镜头里不会过瘦,现在那种锻炼后的紧致感也会被遮去,观众的眼睛发现不了太多不对的,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们相当好骗,总会被本能给糊弄过去。

当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时,珍妮再一次为人类视觉的不可靠而感慨:她和梦露长得并不是很像,梦露的外貌有种孩子气的感觉,尤其是短人中,使她显得很稚气,而珍妮则是很标准的日耳曼美女长相,她的轮廓要比梦露强硬一些。但在恰当的化妆术修饰以后,借着阴影、高光和眼线、红唇、眉毛、黑痣……她看起来和梦露居然有六七分相似——

如果她再摆出梦露的招牌姿势的话,在这种种标志特征的模糊之下,有那么一瞬间,珍妮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和电脑屏幕里的梦露到底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是年纪轻轻的漂亮女孩,都有世界性的名气,都经过精心的修饰,甚至是人工的帮助,这个形象集中了许多人的心血,看起来相当迷人,但距离真实的她们实在都已经相去甚远,远到当她们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时,涌起的除了强烈的自豪以外,还有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仿佛在镜子里丢失了自己。

“非常棒。”克劳迪娅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和发型师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在充分准备和练习之下,试妆可以说是一次成功,这是服务大牌明星的必要素质。虽然化妆、试妆是很繁琐的功夫,但大牌演员们的耐性普遍不足,怎么在不打扰、弄痛演员的情况下尽快完成妆容,是大部分化妆师和发型师的必修课——虽然珍妮弗的脾气不错,但没人想挑战她的极限在哪,能够成功地在一小时内完成造型,也预示着在之后的拍摄中,每次化妆都不会太久,这让她们很是得意。

“我很美,是吗?”出人意料地,打量了一会镜子中的自己,珍妮却开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对于第一次合作的发型师来说,也许这还不是那么奇怪,但克劳迪娅跟着珍妮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她几乎被这个问题吓掉了手里的刷子:珍妮一直都是很低调礼貌的性格,和自恋毫无关系,她会夸奖化妆师的出色工作,但很少会和现在这样,直接自夸起了自己的美貌。

“当……当然。”但这个问题当然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她仗着自己和珍妮多年的交情,抢先一步地回答上了这个问题,一边捉摸着珍妮的表情,一边有些玩笑意味地说,“你美极了,梦露小姐,我想即使是总统兄弟都会为你倾倒——我们很快就会接到他们的电话的,不是吗?”

事实上,在电影拍摄的时间段里,肯尼迪还不是美国总统,肯尼迪家族也还没有进入聚光灯前,梦露当然也不可能和他们两兄弟纠缠不清,但珍妮并没有纠正克劳迪娅的意思,恰恰相反,她自然而然的露出了略带得意、沾沾自喜的笑容,对着镜子转圈地查看起了自己的造型,“他们会的,是的,我想他们会的,这世上又有谁不会为玛丽莲.梦露而倾倒呢?”

这句话并不是玛丽莲会说出口的话语,不仅仅是因为它很自恋,而且也因为它的单词较难,不符合梦露的文化水平,但这的确是梦露在照镜子时常有的心理活动,珍妮现在的状态并不寻常,她虽然没有动用金手指,但却好像是处在了共情余韵之中,仿佛和那个真实的梦露牵起了一条心灵连线,关于她的一切都映照在她心里,她可以随时随地扎进这摊名为梦露的水里,但与此同时,她还清醒地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如果说之前的金手指是短时间内的痛饮,在淹没性的情感狂潮之后,会有一种窒息而空虚的感觉,那么现在她就处于一种舒服的微醺里,她不再费心维护‘自我’的形象,不在乎发型师和克劳迪娅会如何看待她的疯言疯语,反而很享受成为玛丽莲的感觉,享受着玛丽莲的心理状态,她是怎么为自己的美貌沉醉,怎么崇拜着自己,怎么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中忘记现实的灰暗,她甚至享受着她内心深处的阴影,她不可告人的自卑和担忧——她的光辉和阴暗对她是如此的坦白,这让珍妮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快.感,一种权力在握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出演凯伦时的享受感相当类似,但要更上一层楼,如果说凯伦让人舒适,那么玛丽莲这个角色无疑更让人飘然欲仙,难以自制。

门被叩响了几声,然后打开了,有人在说着导演想要见她。珍妮转过身子,轻盈地走向了房门:从前刚入行的时候,她在走红地毯时曾经开启过金手指来共情玛丽莲,因为当时的她并不喜欢行走在众人的尖叫声和刺目的闪光灯中,即使后来随着她的日益老练,金手指不再必须,但珍妮必须对自己承认,她始终不能享受红毯,那对她来说确实一向是相当棘手的工作。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认为对陌生人抛洒自己的魅力是一种负担,她还沉浸在自己的美丽里,她喜欢漂亮的自己,喜欢有名的自己,在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她喜欢这一切,喜欢看到人们为她的魅力所迷醉,他们惊叹的表情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权力,让她获取短暂的安全感,她的行为举止、言笑谈吐仿佛因此变得格外优雅,她连中学都没有上完,但人们注视着她的表情让她仿佛成为了一个公主,一个女王……

珍妮一直对旁人的注意力感到羞怯,这一点她是有所感觉的,她也许可以学会自信地接纳这些惊艳的眼神,但要让她主动布施微笑与媚眼来风靡众生,她本能地是有些排斥,她可以对着摄影机这么做,经过努力也可以对着单个的人这么做,但她做不到在现实中对所有人这么做——她放不开,也许是不够自信,也许是从东亚文化圈中继承来的传统观念在作祟:如果你对一个人没有男女方面的好感,那么对他抛掷信号显然是有悖于道德的。即使是现在,她也不认为‘陈贞’会在回到现实中后这么做,但现在,她已经完全进入了玛丽莲.梦露这个角色,同时清醒又沉醉地与她共鸣,她仰着头,轻盈地踩着方根鞋走进了摄影棚,用富有深意的微笑和眼神注视着每一个人,沾沾自喜地看着摄影师、场记、道具师、灯光师……在她的笑容中不自在地瞪大双眼,脸上流露出窘态,她清楚地知道,她征服了他们,拥有了他们。

啊,这些轻浮善变的男人,她喜悦而又秘密地想,当他们得到她以后是多么的让人恼恨,不,她早已经学乖了,她决计不会轻易让他们得到,她只会这样残忍无情、纯粹出于故意地地戏弄着他们,叫他们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让他们为她颠倒痴狂却终究一无所获——这是男人的原罪,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而她绝不会为此心软。但她在面上绝不会露出分毫,恰恰相反,她会表现得格外天真无邪、和蔼可亲,仿佛刚才的性感不过是她的天赋,连她也无法控制,让他们即使被她伤透了心,也还会为她寻找借口,绝不会真正地憎恨上她。

她的眼光落到了场地中央的男人身上,他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淡然地凝视着她款款走近,仿佛丝毫不为她所动——他是全场最出色的男人,和这些凡夫俗子似乎根本不处在一个世界之中,但她不会被他骗倒,她看得出他的细微变化,那些蛛丝马迹,喉结的移动,眼神的变化,脚尖的挪移……他也一样受着她的影响,甚至于,也许在他那冷冰冰的外表下,他早已不堪一击地为她燃烧,只是多年的教养束缚着他的行动。这让她很高兴,她看透了他,但却绝不会给出一点回应,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不喜欢他的装模作样,她要伪装成一无所知,让他为自己的心意苦恼烦忧,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她浮现出短暂的笑容,但又很快地抑制住了它,她自信地——但又带着故作的惶然,走到了他身边,打着主意想要继续施展自己的魔法——

而他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的纯粹和天真,几乎击得她措手不及,让她难以维持自己的盔甲——

“啊,”萨尔维说,“这就是我想看到的梦露。”

他欣赏地、深情地望着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你在电话中说得没错,珍妮弗,你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珍妮忽然间就回到了现实。

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然后一下就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