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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找了个筲箕把卤得浓香四溢的猪下水捞起来沥干水分,调料香和肉香融合得恰到好处,卤上的酱色也极为漂亮,比白日在熟食铺子里瞧见的那些卤味强多了。

长宁眼巴巴地够着灶台看,发现卤的都是下水有些失望:“没有猪耳朵……”

她喜欢吃猪耳朵。

樊长玉用筷子在猪大肠和猪肚上轻轻一戳,就能戳出个洞来,煮得极为软烂透味。

她道:“今晚先吃肥肠面,明日卤猪耳朵。”

长宁一双眼这才又亮了起来。

趁着灶上火正旺,樊长玉舀起卤汤后,洗干净锅,重新烧水,下足了五人份的面。

她交代长宁:“你去赵大娘家说一声,让他们晚间别煮宵夜,待会儿一起吃肥肠面。”

长宁乖乖应好,小跑着就去隔壁传话。

煮个面费不了多大功夫,樊长玉提前给四个大海碗、一个小碗里搁上调料,为了更香些,还挖了一勺熬制好的猪油放进去,淋上煮面的滚汤,猪油和调料都在碗里化开,香味瞬间就飘出来了。

樊长玉做得简单,捞进面条,铺上一层切成小段的软糯肥肠,再撒点葱末就算完了。

要是她娘煮面,还得熬上一锅高汤,用高汤代替面汤,味道那才叫一个香。

她把胞妹的那一碗放到桌子上,让她先吃,自己将那三大碗肥肠面端去了隔壁。

-

连接阁楼和底楼的是木质楼梯,楼板上传来稳健而轻盈的脚步声时,谢征便睁开了眼。

须臾,门外响起了那女子的声音:“你醒着没?”

谢征道:“门没栓。”

嗓音还是哑,但比昨日已好上了许多。

樊长玉用胳膊顶.开门,一手拿着油灯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了进来,“我才听大娘说,今晨一只大隼从天而降,一头扎进了楼下那间屋子的窗户里,把窗都给砸坏了,怎会有这等怪事。”

谢征抿紧唇,沉默着没有应声。

他也没料到那只海东青蠢成那般,听到他哨音一个猛头就扎下来了。

樊长玉觑了一眼他的脸色,发现虽然依旧苍白,但整个人气色已比昨天好上不少。

她已习惯了对方沉默寡言的性子,把油灯放到桌上道:“幸好那猛禽并未伤人,楼下那间房的窗户得等大叔得闲再修了,你现在住的这阁楼虽窄了些,但也清净。”

谢征终于浅浅“嗯”了声,算是回应。

樊长玉端着面递过去:“煮了碗面,你将就着吃吧。”

谢征已经闻到了香味,铺在面碗上的那一层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散发出的正是之前飘出整条巷子去的肉香。

那味道勾得腹中的饥饿感愈盛,接连喝了好几天苦得令人发指的药汁和白粥,此刻眼前这碗面说是佳肴也不为过。

他道了声谢,接过面碗挑起一箸便吃起来。

面滑汤醇,用的不是什么好面粉,但此刻只觉比他从前吃的任何面都要好吃,铺在面上边的肉软糯弹牙,一口咬下去滋味更是香醇。

饶是他自诩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竟也尝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谢征问:“这是什么?”

樊长玉正准备赶回去吃自己那碗肥肠面,听他问起,便答:“肥肠。”

谢征挑面的手一顿,听到那个肠字,他心中就已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樊长玉看他似乎不太清楚肥肠是什么,说得更直白了些:“就是猪大肠。”

他脸色瞬间变了。

樊长玉见过不喜欢吃猪下水的,但这人方才吃下去的神情,也不像是觉着这东西难吃的样子,此刻脸色难看成这样,她实在是想不通其中缘由,困惑道:“你怎么了?”

“没事。”

这句话答得有点艰难。

谢征不动声色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了那股反胃感。

樊长玉还惦记着自己的肥肠面,再不回去吃面怕是得糊了,便道:“那我先回去了,碗你吃完了放边上的柜子上,晚些时候大娘会上来收。”

房门轻响,接着是对方下楼梯的声音。

谢征看着自己手上那碗面,眉头紧锁,犹豫要不要继续吃。

他并非娇生惯养,从前行军艰难时,树皮草根也啃过,独独没吃过畜生的大肠。

猪大肠?那不就是装猪粪的么?

光是想想,就难以下咽。

但念及到自己这一身伤,这碗面又是这两日端给他的最有油水的东西。

谢征挣扎再三,终于还是重新挑起了面,僵硬往嘴边送。

天降大任于斯任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还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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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一向鲜少做梦的谢征见鬼地梦到了救他的那女子,梦里那女子欢快地赶着一头猪,走着走着突然抽出一把大刀,划开了猪肚子,扯出一条长长的猪肠看着他道:“这就是肥肠,我做给你吃。”

梦里和梦外的猪叫声重叠,蓦地让谢征惊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隔壁的猪叫声还在嚎,谢征看了一眼窗外,天才蒙蒙亮。

不过楼下已经传来了动静,约莫是老两口起了,过去帮那女子杀猪。

想到自己方才做的梦,谢征脸色极不好看。

赶猪、杀猪、猪大肠……跟那女子有关的一切似乎都少不了少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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