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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鸾不经意瞥到凉亭花枝外那抹明黄的衣角,挑眉漫不经心地笑:“哪有女人愿意将美人送到自己夫君怀里的?你如今还小,花一样娇嫩的年龄,见过的人有多少?一腔真心热血是好事?只莫要自误才好。”

说罢,她踱步到老夫人跟前,声儿尚算温和:“四姑娘是苏家小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儿,千娇百宠的长大,而我到底姓陈,对苏府来说,是外人。可正是因为这样,我今日才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明说,有我在,四姑娘进不了宫。”

话都说到这样的份上了,陈鸾扪心自问,对苏家算是诚恳真挚,若是苏粥再执迷不悟使什么下作手段,她也就不必客气了。

兰老夫人点头,眼前不知什么时候一片模糊朦胧,她捉着陈鸾冰凉的手,颤颤巍巍道:“孩子……你,你怎么会是外人呢?你在我和苏家人的心里,是和四丫头一样的分量啊!”

陈鸾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苏媛的独女,苏府的人怜她自幼丧母,又因着爱屋及乌,对她自是付出了真心实意,可比之承欢膝下的嫡亲孙女,到底还是差了打小看到大的情分。

她不会拿这去赌。

也全没有必要。

夏夜沉凉如水,一轮月明照得这亭子沁在水中央一样,波光皎皎,陈鸾才生完孩子没多久,气血亏损,比不得从前,这会子在风里站久了就觉着有些不舒坦。

又宽慰了老夫人几句,陈鸾转身离去,凉亭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一时之间,与她们大眼瞪小眼的就只有两个掌灯的小宫女。

拐角处,纪焕眉心隆起,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忍了忍,还是对流月道:“什么不知所谓的人也要亲自去见,下回看紧些你主子,太医嘱咐的话都忘了不成?”

胡元和流月皆噤声不语。

皇上估计是被太子出生时的那一幕吓惨了,现在天天傍晚要拉着皇后去御花园和亭廊下走走,更是拿上好的人参灵芝供着,甚至连桌上都见不着一点辛辣重盐的菜食,素得和山上修行的寺庙一样。

这夜里吹着风跟人聊天,怎么想都对身子不好,这位会恼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陈鸾来时,正巧听着这最后一句,她提着裙角踱到男人跟前,踮着脚都才到男人肩胛骨的位置,又因着身形消瘦,是以格外小巧玲珑些,一点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人。

“皇上别恼,臣妾就去说了几句话,小姑娘心气高,一瞧就瞧中了京都最出色的,臣妾去使使绊子解解气。”陈鸾似是觉着这样的说法好笑,话音才落,自个就先笑了起来。

纪焕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侧脸如铁一般的坚毅,他朝后方的凉亭看了一眼,神色不虞地开口:“就你心慈,何不依朕所言,直接赐婚直截了当,平白着在夜风里苦待一阵,临到头来还讨不着好。”

“讨不讨着好臣妾倒管不着,只好歹沾亲带故的,贸然将人家许了,若对方不如我们所见那般纯良,也是害了她一生。”陈鸾顿了顿,失笑:“这样想想,臣妾当真良善,也不知外头那些人为何总将一些臭帽子塞在我头上来。”

纪焕眼底现出暖色与分明的笑意,与她携手往养心殿去,“与他们计较什么,那些人哪个嘴里是干净的?”

“皇后在朕眼里,分明良善得不像话,才叫那些人都觉着好欺负。”

这男人突如其来的情话,到叫陈鸾愣了愣,片刻后瞥着凉亭后的那抹萧瑟倩影,压低了声儿在他耳边轻啧一声儿,“皇上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纪焕心底觉着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又将她外边披着的衣拢得紧些,声音到底还是严厉了些,“自个的身体还是不注意,整日就知道嚷嚷着想再生个公主,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再过十年朕也不敢让你生。”

这人不知怎的,在她跟前就慢慢变了个样子,在外头说一不二,金口玉言,独独面对她时,开始唠唠叨叨的,一段话连着说上数遍,再不是当初那个清傲绝伦的高山之巅八皇子了。

陈鸾脚下步子一顿,扯着他的一片袖角软着声问:“我生弯弯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叫你闭口不提不说,还如此忌惮?”

她只知道那日生产确实凶险,人也遭了不少的罪,但女人生孩子时都是那样儿,谁都得走上一走。只是不知这男人到底瞧见了什么,一提起那日,脸色就黑得不像话,别人还提都提不得。

她躺在那承受痛楚,却不知纪焕立在一排屏风前,瞧着那血水一盆盆的被端出去,又有新的热水端进来,听着她压抑的痛呼声,又有太医和产婆几次三番的提醒暗示,饶是天上的神仙也淡定不下来。

更何况他一介凡人。

一个深爱着陈鸾的凡人。

痛不能替她受,苦不能替她抗,能做的想做的就是将这对母子护在羽翼之下,一如娶她时的初衷。

这日时候,不知到底是因为陈鸾那番警告敲打,还是纪焕那不大不小不咸不淡的几声“抱怨”起了用,亦或是苏祁和老夫人采取了什么法子,苏粥不久后就定下了亲事,对方正是常家的嫡次子。

这日养心殿中,陈鸾亲自去摘了一花篮清晨带着露珠的各色花瓣做胭脂,听了这消息也没感到意外,只淡淡地道了一声,“还算是个能说通的,不然这事也不好办。”

苏家为了她做了许多,她也不可能真撕破脸皮去闹,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了。

晚上纪焕回来,先是冷着脸抱了抱纪趙,也不知他是从哪听说的,坚持从小在儿子跟前树立慈父的形象,哪怕陈鸾几次笑话他说孩子尚小,哪能看懂这些,他却偏认定了如此。

内殿不暖不热,陈鸾沐浴之后躺在榻上拿着话本闲看,男人伏案疾书,半身笔挺,才批完折子预备着看会兵书,手里的书卷便被一只皎白玉手截了去。

“怎么还不睡?”男人无奈,将女人揽到怀里,下颚摩挲着她的发顶温声问。

陈鸾伸出小指勾了他一缕墨发,秀气地掩唇打了个哈欠,娇声娇气地开口:“你不在,睡不着呀。”

纪焕低笑,胸膛狠狠起伏几下,而后轻松抱着她起身,言语间溺宠之意不加掩饰:“怎么当了娘之后倒越发爱撒娇了?嗯?”

一挂到他身上,陈鸾就立刻来了困意,只在睡着之前,她强撑着在他耳边喃喃:“阿焕,我觉着这样的日子真好。”

有他,有她,还有他们的孩子,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前世奢求不到的家。

男人的手在她的背上轻拍着,闻言眼皮一掀,道:“傻气。”

见她呼吸慢慢均匀下来,他才跟着勾了勾唇,眸光深邃幽然。

“你若是觉着好,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