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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烁用力眨了一下眼,努力想听请新闻主播后面的话,但是耳朵却不听使唤,直到一张证件照片突然出现在视频里。

那张脸徐烁再熟悉不过了,老徐的警员证上有张一抹一样的。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

徐烁却仿佛根本没听到,还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大。

门外,刘春和王阳两人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开门,但是从屋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正在看电视。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非常凝重,随即王阳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客厅里有些昏暗,大灯关着,只在沙发旁边亮着一盏落地灯,徐烁就跪坐在电视机前,背对着他们,身体向前绷着,脑袋都要扎进屏幕里了。

而新闻也在这时二度放出了徐海震的证件照。

刘春和王阳心里同时叫了一声“不好”,两人很快关上门,小心翼翼的凑到徐烁跟前。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徐烁十六岁的世界崩塌了。

……

……

徐烁身体剧烈一抖,瞬间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休息室里漆黑一片,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人也有点虚脱,眼睛和头发都是湿的。

徐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即从床上翻坐起身,到浴室里快速冲了个澡。

等他出来,到外间的办公室里倒了杯水,再一看手机,才刚凌晨三点多。

窗外,雨势已经转小,淅淅沥沥的声音隐约可辩。

徐烁将自己陷进沙发里,瞪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摆设,他的情绪虽然渐渐平静了,可脑子却停不下来,十年前的种种一直徘徊不散,经常化作梦魇回来找他。

那天发生的一切,他记得清清楚楚。

刘春和王阳来家里找他,原本是想做点软性的铺垫,一点一点的把事情告诉他,不至于让他太难接受。

王阳身上带着一点伤,刘春甚至拄着拐杖,前半夜,他们在给他做思想工作,到了后半夜,在他的坚持下,他们陪他一起去警局的停尸房见徐海震的尸体。

在见到徐海震的尸体之前,徐烁曾设想过很多场景,刘春和王阳也跟他说过了,尸体被破坏严重,虽然已经做过修复,但还是希望他能有个心理准备。

然而事实证明,任何想象力在现实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徐海震的身体被人四分五裂,而且身首异处,法医解刨后已经做过缝合处理,他生前是那样健壮的一个男人,遇害时却像是一个破布娃娃,脆弱不堪。

当徐烁看到一块块拼起来的徐海震,瞬间就崩溃了,他趴在徐海震身上放声痛哭。

徐海震的尸体是硬邦邦的,而且很冰冷,他这样一趴才发现,装尸体的塑料袋里有一块是空荡荡的。

徐烁有些呆愣,眼泪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可他还是抖着手要扒开袋子去看。

徐海震的半截手臂不见了。

徐烁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蹦出三个字“手……手呢?”

王阳低着头,用力握住他的肩膀,说“我们还在找。”

徐烁还是在三天后才知道,徐海震被找到的时候,四肢全部被人切掉了,警队开始只找到了他的头和躯干。

经过法医检验,徐海震的四肢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切断的,他在死前曾经遭受过五个小时的折磨,不仅被人鞭打审问,身上还有多处遭到撞击和毒打的瘀伤,内脏多处破裂,而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头部内出血。

在徐海震遇害之后不久,徐家还被人闯过空门,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检验员采证过后,还是警局同事们抽空过来收拾干净,生怕徐烁回来吓一跳。

刘春和王阳等人为了找徐海震四肢的下落四处奔走,稍有点线索都不放过,刘春也在某一天被人敲了闷棍,还被人打断腿扔到一个废弃的车厂。

刘春醒来后,身边就多了一个麻袋,他打开麻袋一看,是徐海震的一双腿。

可刘春身体太虚弱,双腿又使不上力,他只能把麻袋绑在自己背上,爬出废车场。

他爬了一个小时才爬上大路,遇到一辆经过的货车,帮他报警。

那天之后,刘春的一条腿就不太好使,复原之后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能再回刑警队,只能转做文职。

尽管如此,刑警队的其他队员仍在积极追查此事。

三个月后,王阳被两个小流氓举报说他使用暴力刑讯逼供,被上头革职,另外两名和徐海震关系密切的警员也相继出事,一个开车出了意外,另一个涉嫌酒后招妓,可是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局,有一双手在背后操纵一切。

至于刘春,他转调文职之后依然对刑警队的事很上心,徐海震的案子他忘不掉,就算做了文职也可以资料调查,还有其它老队员们相继出事,他坚信所有问题都和杜成伟的案子有关。

然而没过多久,刘春的妻子就开始接到恐吓电话,还因为一次意外而流产,幸好有人路过帮她叫了救护车,只是很可惜,虽然命保住了,却要做子宫摘除手术。

刘春为了妻子安危,只好辞去文职工作,远离警队,和妻子开了一家小餐馆,勉强苟活。

所有和徐海震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因为这些警员的相继离队,整件事也开始平息下来。

唯有徐海震生前让刘春复印的那份杜家爆炸案的卷宗,被他悄悄留了下来,无人知晓。

直到已经被徐海清接到历城的徐烁长大成人,选读法律系,又过了几年,徐烁主动找到刘春。

刘春也是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徐烁一直没有放弃追查父亲的死因,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当警察的料,就算当了也只能在历城做事,不能跨到江城来查案,所以他选择做律师,要用法律的途径为徐海震伸冤。

这些年,徐烁一直有点精神衰弱,他很难一觉睡到超过六个小时,闭上眼就是做同一个噩梦,在梦里他还见到徐海震死前受尽折磨的过程。

正是这份执着,一直督促着徐烁,迫使他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最出色的刑辩律师,不惜成本不惜代价。

刘春见到徐烁,就知道徐烁的性格是不可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当年的案底他也一定会翻,刘春叹了口气,索性就将一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卷宗交给徐烁。

也就是从徐烁翻开卷宗的那一刻开始,他决定重返江城,不仅要将这里翻个天翻地覆,还要当年所有和徐海震被害的人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同一天晚上,顾瑶回到家里,按照往常的习惯吃了晚饭,看了新闻,直到九点来钟关上电视,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顾瑶神情冷漠的从电话簿里翻出一个名字,盯着它安静了几秒,然后拨通。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人接起,很快响起杜瞳有些诧异的声音“喂,顾小姐,你找我?”

昏暗的客厅里,顾瑶安静地吸了口气,眼睛瞟向茶几上那张祝盛西和杜瞳一起在体育场看比赛的照片,说“田芳已经委托了徐烁来辩护,我希望在下次开庭之前,你可以说服王翀退出此案。”

杜瞳先是一愣“什么……”

顾瑶声音很冰冷,而且决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知道王翀听你的。如果你一定要个理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三个——第一,只要我开口,我可以随时让你离开‘承文地产’,虽然我并不屑于这样做。第二,田芳两姐妹和你之间的来往,我已经知道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和昭阳沆瀣一气,利用性、交易来牵制像连启运这样的变态客户,我会把所有事都算在你一个人头上,从今天开始我什么都不做,就盯着你。第三,如果王翀不放弃辩护,那么我就会把你二人的证据递交法庭,让审判长来裁断王翀还适不适合当田芳的律师。当然除此以外,我希望在徐烁为田芳辩护期间不要出任何岔子,如果让我知道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这个人一定要让田芳坐牢,甚至还用她的妹妹田恬做要挟,我敢保证,她会有同样的下场。”

顾瑶话音落地,杜瞳那边沉默许久。

过了一会儿,杜瞳才说道“顾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顾瑶没应,直接切断通话。

然后,她就去了书房,打开书架,破天荒的从最里面的那一层翻出几本案例分析和一叠厚厚的档案夹。

这里面记载的都是中外重大刑事案件的资料,除了司法方面的里面还记载了大量的法医证明和犯罪心理分析,这些东西是她前几个月才发现的,应该是她一年前的读过的,上面还有很多她的笔记。

不过这一年来,顾瑶很少看这类文献,一来是工作上用不到,二来是她这一年的生活很平静,接触的患者都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她为了把心理学上的知识一点点捡起来,重回岗位,已经花费了不少精力,所以即便几个月前就发现这些东西,可她并没有投入时间去研究的兴趣。

直到今天,她在探监室里又一次见到田芳,还听到徐烁口中描述的田恬,她脑海中跟着跳出来一个瘦弱无助的小女生的形象,她的三观和思想都遭到了剧烈的冲击,她的人性底线受到了挑战,她已经无法再做到置身事外,或者只是凭着好奇心和徐烁的牵制才被迫接触这个案子。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不再是徐烁一个人的事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会竭尽全力帮田芳姐妹脱身,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