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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硬兼施,十七威武◎

人头谷的竹林外, 大岩石的前方,火光冲天,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动。

金色的烈焰极其刺眼, 连幽蓝的鬼火仿佛都不敢靠前。

“泽青,别出声。”相貌英俊的男子, 眉头紧锁, 声音压低:“你听话呆在这里, 不管怎么都不要出去。”

男孩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阿爹!”

“泽青, ”男子道:“他们冤枉了咱们家, 我要为你外婆报仇,找回你阿妈……现在朝廷的巡检司十分厉害,各处都有衙门, 这里已经没有人能够管这件事了,我要去巡检司的衙门告官!一定得讨一个公道!”

男孩的眼中满是泪:“阿爹……你不要走。”

男子蹲下来,轻轻地给他把泪擦去:“你是男孩子, 不能轻易流泪, 而且哭没有什么用处, 我们要报仇,这血海深仇……一定不能忘!”

男孩眼中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非常听话, 乖乖地在竹林里躲了两天, 期间,他打跑了无数条毒蛇, 也捉过两条充饥。

起初他十分害怕, 风声也能让他瑟瑟发抖, 可慢慢地, 他习以为常, 甚至连遇到的骷髅头他也不再畏惧, 反而会拿起来看个半天。

这里的骷髅头都是之前部族交战的时候,战败的俘虏的头,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头颅都曾经是一个战士,而在这几天的等待中,男孩儿已经把这些原本看着狰狞的头颅当作了“朋友”。

那些呲着森森白牙的骷髅,仿佛在向着他友好的微笑。

闲着无事的时候,他会把骷髅摆来摆去地玩耍,甚至会把大些的骷髅头放在自己的脸上,透过白骨的眼睛往外看,他觉着有趣。

实在无聊,他在林子里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人头骷髅塔。他在等待自己的父亲带着好消息回来找他。

可是,男孩没有等到好消息或者所谓的“公道”。

就在骷髅塔搭好的那天晚上,他目睹了在他生命中最残酷的另一幕。

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之前,围坐了四个人。

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正是大佛爷录奕;一个身材干瘦上了年纪的独眼龙,这是上弥寨的龙勒波。

龙勒波旁边面相阴险狡狯的山羊须,是中弥寨的桑普洛,还有一个身量高挑手中拿着一把刀的,是小弥寨的卓英。

在他们身旁的地上,横着一个五花大绑被堵住了嘴的人。

这人满身伤痕,脸上也处处带血,他拼命挣扎着,眼睛时不时地往竹林中打量。

在看见这人的时候,男孩儿几乎忍不住冲了出去。

可是,就在父子目光相对的瞬间,他望见那双最为熟悉的眼睛盯着自己,借着挣扎的机会拼命地在摇头。

瞬间男孩儿读懂了父亲的意思。

那些人正猖狂地笑着:“他还想去报官,难道汉人的官还敢动我们寨子里的规矩?”

“就算给他跑到巡检司又能怎么样,巡检司的大将军狄大人,跟我们是什么交情?谁敢为难我们?”

“这个蠢货,”桑普洛回头看着地上的男子,讥笑:“你哪里知道,是狄将军先看上了木桃叶?你居然还想去狮子嘴里拔牙!哈哈哈!”

“跟这个罗刹鬼说什么?割下他的脑壳,大家一起喝了血酒,从此也免除心头大患。”

咯吱,咯吱。

嚓嚓……

伴随着男人因为承受剧痛而发出的沉闷的哀嚎。

男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残忍的时光。

但他太小了,连杀一个人的本事都没有。

他看着火光发誓,会有那么一天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回来,会向这些畜生们讨回真正的“公道”。

——“这血海深仇,永不能忘。”

他一直记得父亲的这句话。

岩石下的火堆旁,当大和尚录奕喝完血酒之后,他无意中看到竹林里浮着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两只幽黑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

录奕一惊,但很快他反应过来,那必然是挂在树枝上的,多的是,倒也不必惊慌。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里站着的人,正是在十数年后返回寨子,取走他性命的人。

薛放踱步而出,旁边的乡民们自发地退开,好像他身旁自带一种令人避让的无形之力。

十七郎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望着韩青:“叫你来办事,不是让你来闹事儿的。还不把人放下,虽然看着瘦可也是挺沉的。”

“薛十七,”韩青的目光从地上那骷髅上转开,淡淡地说道:“这件事你管不着。”

薛放道:“你是巡检司的人我就能管,你要是泸江三寨的人我同样能管。由不得你。”

韩青道:“怎么,你想跟我为敌?”

龙勒波反应过来,他本来自忖必死的,如今看见薛放来到,又素来知道薛放跟韩青两人不太和睦,他便叫道:“薛旅帅救我!这罗刹鬼的血脉为了报复,故意挑拨巡检司跟泸江三寨的关系,用心歹毒罪大恶极!”

薛放颔首:“还是龙寨主看的清楚,一针见血。”

韩青的脸色越发难看:“薛十七……”

“行了吧你,”薛放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这罗刹鬼的血脉也真真失败,杀几个人而已,居然还能给人抓到把柄,所谓成王败寇,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

韩青很清楚他的“刻薄”不让人,便冷哼了声,并没有说什么。

佩佩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两人,此刻便道:“薛旅帅,阿哥……”她的双眼含泪,瞥向韩青,又一摇头将泪甩开:“是那些人害我们家破人亡!他们才是真正的罗刹鬼!”

她的头发散乱,手臂袖子被撕烂了,□□的手臂向前一指,正是指的龙勒波,桑普洛的侄子等人。

“薛旅帅,您是戚阿哥的上司,一定也是好人,你要为我们做主!我阿哥这样……都是给他们逼得,他们害死了我阿嬷,阿爸……还有阿妈,现在又要把我跟阿爷油炸了,”泪水忍不住涔涔而落,佩佩道:“这些年我跟着阿爷也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许多的不公道,可是像是小弥寨这里发生的事情,我没见过,薛旅帅您说,我真的是罗刹鬼吗?中弥寨的那些人病倒,是我的缘故吗?”

“说的有点道理,”薛放望着泪人一般的佩佩,扫了眼那还在翻滚的油锅,道:“所谓的罗刹鬼,倒是难办,毕竟谁也没有真正地看见过罗刹鬼现出原形,假如,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假如我看一个人不顺眼……对,你!还有你……还有他……他!”

薛放连连点了人群中好几个,那被点中的人吓得脸色都变了,纷纷摇头摆手地否认。

“我毕竟是巡检司的旅帅,不比你们这儿的什么头人高明?你们能听他们的指认,难道就不肯听我的指认了?”薛放坦然地说。

大家觉着这是歪理,可偏偏他的身份又在这儿,毕竟他确实比龙勒波桑普洛等人官高一级。

薛放呵呵笑了两声,道:“假如我非说你们是罗刹鬼,也不管你们叫嚷什么,我就随便把你们往油锅里一扔,反正死无对证,即除去了我眼中刺,又办了一件杀鬼的好事,公报私仇,一举两得,你们说这法子妙不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辩解,但没有个人敢冒这个险出这个头。

韩青越听越觉着奇怪,不知不觉把龙勒波放松了几分。

“可是……可是之前卓英头人是见过木家的人鬼鬼祟祟的,而且油炸了罗刹鬼后,村寨里的病症确实都没了!”桑普洛的侄子小声地提醒。

薛放回头,还未开口,就把那小子吓得一哆嗦。

“你……”薛放赞同地:“你这个人的脑袋还算灵光,不错。”

桑普洛的侄子一愣,好歹松了口气:“不、不敢。”

薛放把身后的披风往后一甩,双手叉腰,大声道:“在场的,谁家有人生病了?”

围观的百姓们正在静听,听到佩佩控诉龙勒波等,有人心生不忍,有的却还记恨着家里被“害”的病人,又因韩青打开杀戒,便十分不忿。

可被薛放这几句话搅的他们脑袋都乱了,突然听薛放这么一提,顿时有无数声音响起:“我家阿妈病倒了!”“我家两个崽子都昏迷不醒!”“我家……”

薛放一抬手,大家急忙都停了口。

“你们听好,我方才来的时候,有一位从京城来的、专门给宫内皇上治病的御医跟我一起到了,”薛放脸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辞如假包换:“那可是大名鼎鼎‘太医杨家’的人,很不比那些随便从哪里捞过来的草包大夫,你们还不赶紧回去看看,备不住他这会儿已经把你们家里的病人治好了呢。”

韩青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薛十七郎正在鬼话连篇。

可这些乡民们哪里懂,他们只认薛放是巡检司的旅帅,又把那些金灿灿明晃晃高不可攀的东西抬了出来,御医?给皇帝看病的……就算家里没病人的,也想去看个稀罕。

于是乎,在场的有至少大半的人是中弥寨的,还有上弥寨跟着龙勒波来的人,听见薛放这么说,呼啦啦跑了一半人。

龙勒波因为给韩青放松开脖颈,见状慌忙道:“大家别走!罗刹鬼还没下油锅,病人怎么可能好起来?”

话音未落薛放道:“龙寨主,你的意思是本帅说谎?”

龙勒波给他淡淡地一瞥,心都冲到了嗓子眼:“不、不敢……我只是说……”他看向地上的木亚跟佩佩。

薛放没理他,走到场子中间,用脚轻轻地踢了踢那半个骷髅头:“这是什么东西,龙寨主可认得?”

龙勒波没想到他提到这个,眼神闪烁,忙笑:“这个……人头谷中满坑满地都是,也没什么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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