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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鱼得水,亲密无间◎

斧头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薛放这才突然意识到, 那梦不过是无稽之物,光怪陆离什么没有,要是把梦中所见当真, 那简直是疯了。

更何况斧头说梦是反的,那他所认为的梦里杨仪“相害”就是不实。

毕竟事实上, 从跟杨仪相识到现在, 她帮了多少忙出了多少力, 连斧头那小鬼头都感动了, 自己居然还因为区区的一个梦而厌恶冷待她。

其实, 倘若薛放知道杨仪是个女子,他尚且不至于如此反常。

他自己就是个相貌出众之人,又是年纪很小便出来飘荡历练, 南南北北,风俗不同人品各异,就算是军中, 也有些觊觎他容貌的无耻之徒。

薛放尤其厌恶那些下作行径, 曾经有些不知他身份或者不长眼来撩他的, 往往给他打个半死。

故而离开郦阳后,为免得麻烦, 索性便弄了一副大胡子。

突然梦见自己也仿佛在做那种事, 那简直比吃了苍蝇还叫他不舒服。

可杨仪显然不是那种人,自己偏偏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梦针对她, 这简直有点……蛮横无理欺负人了。

尤其是在杨仪跟着自己历经艰难, 他却给人脸色看, 这更像是“卸磨杀驴”般无情无义。

迈步进门, 薛放看见杨仪伏在桌上。

他刚要张口, 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偏偏没察觉他进来。

薛放便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在她右边肩头轻轻一敲,人却站到了左边。

杨仪察觉,慢慢地抬起头来,却并没有转头找人:“没什么,我只是稍微歇会儿而已。”

原来她以为是屠竹去而复返了。

薛放站在她身后,面色略有点尴尬,倒不知自己该怎么出场了。

杨仪吁了口气,把系好的包袱抱起来,她虽然去意已决,但心里乱的很。

当初在郦阳跟薛放他们分别,她虽然也有些不舍,但还是义无反顾。

哪里像是现在这样,人家明明弃嫌自己了,她居然还像是脚腕上栓了绳索一样迈不动步子,难不成还得等逐客令。

杨仪转身。

“你去哪儿……”突兀的响声从身后传来。

杨仪毫无防备,吓得猛地一哆嗦,手中的包袱坠落在地上。

薛放有点窘,望着地上的包袱,俯身给她捡起来。

掸了掸灰,他明知故问:“好好地收拾这个干什么?”

杨仪慢慢地转头看向他:“旅帅?”她疑惑地皱了眉:“您……怎么在这儿?”

薛放一笑:“先前你不是说要告诉我狄将军的病情么?我还不知道呢。”

杨仪莫名:“旅帅说过,叫我告知隋……就行了。”

她本来想唤隋队正,又想隋子云要升官了,该叫他隋旅帅,但是薛放应该还不知道,故而也不该那叫。

至于两人协商的“子云哥哥”,似乎也不能在这时候冒出来。

还好这么说也不妨碍薛放听懂:“你去都去了,干吗不说完?弄得我牵肠挂肚,少不得亲自过来找你问问。”他仿佛要摆出一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的样子。

杨仪迷惑地望着他:“旅帅,你……”

她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病了,才这么反复。

薛放却晃了晃她的包袱:“里头是些什么?轻飘飘的,你随身就这点儿东西?”

杨仪皱眉:“是,让您见笑了。”

她伸手要去拿,薛放却将包袱藏到身后。

杨仪道:“旅帅在做什么?”

“好好地你拿包袱干吗?”

“我自然是要走。”

“你答应过我去郦阳,难道要出尔反尔。”

“你……”杨仪没再勉强去拿那包袱,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她的脸还是那么没血色的苍白,两只眼睛很黑很亮,瞪着他的时候竟透出一股决绝。

“我虽然命贱,却也不是、咳……可以被招之则来,挥之则……咳咳……”她还没说完,便给心头顶起来的一股气弄的咳嗽不停,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

“知道了,”薛放赶忙轻轻地给她捶背:“没有人这么想也没有人这么说。你消消气,之前是我不好行吗?”

杨仪咳嗽的泪都冒了出来,顾不得看他,听了这话,更是气恼。

又察觉他的手在背上摸来摸去,便忍着咳一甩手臂:“你别碰我!”

薛放被她一下打在手上,才醒悟梦中好像也有过类似方才动作。

他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杨仪过于恼怒才动了手,一时没忍住打了他,虽然她这点力道不至于伤到薛放,但他毕竟是年少气盛的薛十七郎。

杨仪心头一梗,怕是自己闯了祸。

眼角余光中,薛放往她身旁走近了一步,杨仪紧张的心都在收缩,心中脑中都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不可一世。

他想干什么?掐死她?打她耳光?扔她出去?

薛放开口:“我……”

才听他说了一个字,杨仪便忍不住俯身。

“哇”地一声,竟是吐了。

恰好薛放往前转过来,杨仪这么一吐,顿时把他的袍子裤子尽数打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才喝下去的苦药汤。

这下两个人都呆了。

杨仪顿觉眼前发黑:造孽,她又干了什么?

然后又想:完了,薛放这次指定是饶不了自己了。

薛十七郎看看杨仪,又低头看看自己狼藉一片散发着苦味的衣袍。

“好了好了!”他抬手往袍子上掠了一把:“我的好先生,你要生气打骂都行,只别跟我赌这口气,你瞧……好好的药都吐了。”

杨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薛放叹了口气,趁着她懵懂的时候,撮着她到椅子旁边。

将杨仪摁坐下去,薛放极快的去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跟前:“喝一口,我给你赔不是,行不行?”

杨仪呆呆地看着他,又看向他被弄脏的衣袍,他居然一点都不怒,还好言好语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放见她咳的双眼湿润,发丝微微凌乱,鼻头却发了红,看着更加可怜了。

他啧了声,深深愧疚,把杯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还热着呢,先漱漱口。”

转身他走到门口,想叫人来,果然见屠竹跟斧头两个站在门外,一边嘀咕一边向内探头探脑。

一看到薛放,两人急忙要逃,薛放扬声道:“给老子回来!即刻再去熬一碗药。”

外头屠竹乖乖地跑了回来,刚要走又试探问:“旅帅,杨先生不走了吧?”

“废话,谁说叫他走了?”薛放特意回头看了眼杨仪。

她低着头坐在那里,肩头又窄又薄,似乎在发抖。

屠竹却兴高采烈:“那我……”忽然看见薛放的衣袍都湿了:“旅帅,你这是怎么了?”

他闻了闻:“是药?”

薛放道:“不打紧。”

屠竹却也聪明,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旅帅快脱下来,我给洗一洗。”

“放屁,”薛放笑斥了声:“这儿没换洗的东西,脱下来你叫老子光着?赶紧干你的正事儿去。”

桌子在中间,杨仪坐在西边,另一张椅子却在靠墙的地方。

薛十七自己搬了过来,不去别处,就在杨仪的身旁,挨着坐了。

杨仪蹙眉看着他,十分狐疑。

好不容易停了咳嗽,她可不愿再一次断肠摧心似的。

“旅帅何必如此,”瞥着他衣裳上那些污渍,她自己也觉着难堪,只是不便于流露出来:“若是心里多嫌着我,只管明说不必虚与委蛇,我本也已经收拾要走,为何又要相留?”

薛放道:“你听听你,什么多嫌着你,什么虚与委蛇,谁有那个闲心跟你干这个?谁嫌你了。”

杨仪张口,又轻咳了声:“旅帅,我不是擅长揣测人心的,甚至……有些愚钝,所以从中弥寨到此处,一直没发觉旅帅躲着我,如今我总算识趣了些,看了出来,旅帅又何必欲盖弥彰呢?”

薛放呼了口气:“你真要揪着我不放?”

“不敢。”杨仪转开头。

“好吧,”薛放无奈地:“事到如今我跟你说了就是,不过你得答应,不许告诉别人。”

杨仪这才回头,有点疑惑地等待。

薛放先清了清嗓子,向着她微微倾身,低声嘀咕了句。

杨仪没听清:“什么?”

薛放提高声音:“我……我是说,我梦见你、要害我。”

杨仪想破了脑袋,总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他生恼,如今听见一个“梦”,自己倒如做梦。

“梦?”她恍惚。

薛放讪笑,大概也晓得自己的行为何等荒谬:“是,就是梦。”

杨仪唇角微张,两道细细的眉毛蹙着,瞪了他半晌:“中弥寨那天晚上做的?”

薛放头皮微微一紧,却还是诚实的点头:“是。那天大概是……发生的事太多,太累了,就、做了那样的梦。”

杨仪有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竟怀疑他是在搪塞自己。

“那……在旅帅梦里,我是怎么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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