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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向往,看够没有◎

先下车的, 是陈献不认识的小甘,她一身男装,利落往下跳。

屠竹本来要扶她, 小甘却并不理,稳稳落地, 她转身看向车上。伸手。

杨仪到了。

陈献发现, 就在看见杨仪下车的那瞬间, 薛十七郎的面色跟眼神也都随着变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自己心之向往而不可得的, 忽然间来到身旁。

薛放放下豆子, 迈步向前冲去。

本来是小甘在扶着杨仪的,就在她的脚堪堪将要落地的瞬间,薛放旁若无人地冲到身旁。

双手在她腰间扶握, 就这么把人“捧着”。

轻轻地往旁边一挪,放什么易碎瓷器一样,把杨仪小心地放落。

“你怎么来了?”他甚至没有撒手的打算, 也许根本是忘了, 双眼发光地望着她。

嗓子微紧, 声音里透着不信。

他的手掌依旧张开,紧紧地贴着她的腰, 长在上面似的。

就这么随便一握, 就已经把这把细腰轻易地合围过来。

小甘跟屠竹一左一右。

屠竹似习以为常,小甘的眉毛却凑了起来。

她看看杨仪又看看薛放, 见杨仪并没如何, 小甘在抿了抿嘴, 脸上透出些许不忿。

而此刻在薛放身后是照县巡检司的人, 周围也有些围观的村民。

杨仪将薛放的双手摁下:“旅帅。”

恰好陈献走了过来:“从之, ”他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你来的可真及时, 我正要吩咐去把严仵作叫来。你一来,省了我的事。”

薛放转头瞪向他。

陈献微笑:“从之是严仵作的同门,自然也会验尸了?如今这里现成的有一具尸首,不知你能不能……给验验?”

“她才到就叫她干这个,你眼里就没有闲人了?”薛放把他一挡,道:“把你们那的人叫来就行了。”

“怎么舍近求远呢。”陈献的嘴唇上撅。

这时侯萧太康回头看着:“从之先生可以验尸么?那就劳烦来看看……沈仵作的尸身吧!”他的声音听似冷冽,可又带着一点莫名地悲凉。

薛放拦着杨仪:“才死了的人……”

杨仪道:“我有些话回头再跟旅帅说。你叫我去看看吧,这也是我正赶上了,不是么?”她刚要走,又在薛放的手腕上轻轻地搭了搭:“不要紧,又不是没干过。”

是啊……又不是没干过,在羁縻州的时候,哪里有过任何顾忌,她去看尸首也好,治疗疫病也好,随着她去。

交给她,他也放心。

但是现在,许是知道了杨仪是女子,许是什么其他缘故,竟不肯再如之前一样肆意的使唤她,一想到之前在鸡鸣十里庄她去面对那具恶尸,薛放后悔的捶心。

杨仪才走两步,又给人拦住,这次是小甘。

当着人,小甘自然不能叫“姑娘”,只咬牙低声地制止:“那可是一具死尸!避都来不及的反而往上凑?”

杨仪垂眸,轻声道:“你总该知道,我今日出来不是玩儿的。你要觉着怕,先回车上等着。”

“我怕什么,”小甘着急:“只是担心你……”

“无妨。”淡淡一句,杨仪直接从小甘身旁走了过去。

素日都是沈仵作来面对这种情况,今日,验尸的反而要被验。

萧太康负手望着被从树上抬下来的尸首,两只眼睛慢慢地红了。

杨仪走到尸首身旁,

查看了沈仵作的喉咙,又看了他口中,身上各处。

手碰到他的胸口,试了试,解开衣襟,里头竟有一张纸。

杨仪将纸取出,并没有立刻打开,回头看向薛放:“旅帅。”

薛放俯身接了过去,萧太康跟陈献一左一右,将那张纸打开。

上面是极醒目的六个字:

自做孽,不可活。

三个人反应各异,薛放皱眉:“这是什么?难不成……是凶手所留。”

陈献斟酌不言。

萧太康面有异色。

却听杨仪道:“旅帅,容我一看。”

薛放忙将那纸展在她面前。

杨仪看着那四个字,又看看地上的人:“这纸,确实是凶手所留。”

萧太康脸色一变。陈献道:“从之这般说,可知凶手何人了?”

“凶手……”杨仪望着沈仵作:“便在眼前。”

陈献直直看她,蓦地醒悟。

薛放跟杨仪相处日久,似有一种默契,他明白,而没出声。

萧太康道:“从之这话何意?”

杨仪道:“若我判断不差,沈仵作应该是自缢身亡,而这张纸,也是他的字迹。”

萧太康脸色惨然。

薛放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字?”

杨仪道:“昨儿萧旅帅给的那些卷宗,里头就有沈仵作亲填的尸格。”她昨天看了半宿,对沈暂的字自不陌生。

“不、我不信。”萧太康摇头。

陈献眸色锐利:“萧旅帅是不信什么?”

“夫君,夫君!”悲惨惊慌的大叫声从路上传来,引得所有人转头看去。

路口上,几个人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奔了过来,其中还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王参军在旁道:“那是沈仵作的妻儿。”

萧太康拧眉转头。

沈仵作的妻子被一个妇人扶着,大声叫喊着,却得不到丈夫的回应,她似乎意识到回天乏术,踉踉跄跄几乎摔倒在地。

王参军一摆手,两个士兵上前扶着。

那女人却推开士兵,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气力,猛地冲到沈仵作跟前。

低头望着昨日还好端端的丈夫如今直挺挺横死眼前,妇人的手颤抖着抓住他:“你起来,起来……我不信,我不信!”

王参军只得说道:“沈仵作已经、去了,娘子还是节哀……”

“我不信!”妇人声嘶力竭:“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为什么丢了我们娘儿俩去了!”

那小孩子才只有四五岁,磕磕绊绊赶过来,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母亲哭的吓人,就也放声大哭起来。

孤儿寡母,如此凄惨,周围的百姓们也都忍不住感伤。

萧太康亲自走了过来:“沈夫人,莫要过于哀恸,看着孩子吧。”

妇人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向萧太康:“萧大人!”她如同找到了浮木一般:“萧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沈暂为什么就死了?昨晚上……昨晚上你们那么着急叫他去衙门干什么?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王参军方才听见了杨仪跟陈献的话:“沈家娘子,没有人害沈仵作,是他自寻短见的。”

“自寻短见?”妇人呆了呆,旋即厉声叫道:“不可能!他绝不会狠心丢下我们娘两!”

“这位从仵作已经验过了。”王参军指了指杨仪,“娘子还是别……”

妇人瞪向杨仪,忽然叫道:“不对,你验的不对!他不会抛下我们!你凭什么这么说!”

薛放踏前一步挡住杨仪:“他若不是自杀,又怎么会留遗言。”

“什么遗言?”

陈献将那张纸给妇人看,妇人却不识字:“这、这是什么?”

王参军刚要告诉她,“住口,”萧太康却阻止了他。

萧太康对妇人道:“沈夫人,你只管放心,这案子我们会仔细核对查验的……”

“这到底写得是什么?为什么要说他自杀?”妇人却看出萧太康不想告知自己:“萧大人,沈暂一直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可不能不管!”

“自做孽,不可活”?

这种话怎么好告诉沈家娘子,这可怜的妇人已经够受打击的了。

萧太康沉声道:“我自然知道。”

人越来越多了,萧太康命先把尸首带回巡检司。

回到了照县巡检司,陈献先问:“从之,这沈仵作当真是自缢?”

杨仪道:“他身上并无别的伤痕,只有颈间一道深痕,如果是被人所迫,身上自然会留下打斗痕迹,尤其是双手绝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再者,假如不是自缢,他一定会竭力挣扎,颈间的痕迹会跟自缢大不同……你试想想,倘若绳子勒着你的脖子,你会如何?”

陈献看看自己的手:“我当然会尽快把绳子弄开。”

“对,”杨仪点头:“若是情急手乱抓的时候,颈间也不可能不留抓痕。”

“会不会是……被打晕了,不不,打晕了也还是会留痕迹的,”陈献思忖着:“那会不会是被什么药迷晕了之后伪造现场。”

杨仪摇头:“如果是事先被药迷晕了之类,痕迹只会独一的一条,因为晕厥之人丁点挣扎都不会有,但是沈仵作颈间是有轻微绳索擦伤的,证明他自缢之时还是清醒的。而且……如果真的服了药,喘气、血流之类都会微弱缓慢,那他脖子上的勒痕就不会这样深色青紫,颜色会很淡。”

陈献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受教了。”

他们说着的时候,萧太康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忽然王参军从外进来:“旅帅,沈仵作的娘子在门口吵嚷不休。”

萧太康道:“让她进来,好生安置。”

王参军往外的时候,小闫主簿从外急急进来:“怎么听说沈暂出事了?”

昨夜萧太康叫他去后桥处理孙五打人的事,他早早启程,谁知到了半路,便给王参军派的人追上,要他快些回衙门配合调查。

正往回赶,就又听闻沈暂出事。

“你来的正好,”萧太康把那张沈仵作的“遗书”给他看:“你认一认这是不是他的字?”

小闫主簿接过来,犹豫不决:“看着像,可……这是什么意思?”

——自做孽,不可活。

这话并不难懂。

如果是别人所说,那被说的人必定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之事。

可如果是沈暂留给他自己的遗言……再加上目前他们所面对的飞尸案,沈仵作的这六个字,简直如同罪行招认。

而他偏偏又是自杀的。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召他来说话,他意识到罪行暴露,所以才选择了畏罪自杀?

薛放,陈献,甚至萧太康,甚至王参军,心里几乎都在猜测。

可是一时没有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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