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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仪听着这一句话,心里隐隐有些惴惴不安:“旅帅不从旁看着?”

薛放道:“我一想到那人心里就膈应,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就在此刻,忽然有几道身影从后衙跑了出来,惊慌失措,其中一人冲到薛放跟前:“小侯爷快……不好了!”

薛放脸色骤变:“怎么……”

“萧、萧旅帅他把闫主簿……”这人是照县巡检司的,哆嗦着说了这几个字,像是受惊过度,竟无法再说下面的话。

薛放纵身一跃跳下回廊。

杨仪惊心,她不知道牢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要跟去看看。

刚一步,就被拦住。

小甘拉着她的手腕:“姑娘,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进不去城,二爷那边怎样也无法交代。”

“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杨仪着急想知道萧太康到底如何,又担心薛放。

不料此时,衙门外有一名士兵来报:“外头有个什么杨二爷,来找十七爷的。”

小甘脸色一变,悄悄跟杨仪道:“这自然是咱们二爷寻来了,情形必然着急,姑娘,这儿的事情已经了结,你总不能陪着他一辈子……”

最后这句小甘是随口冒出来的,只因她也正心焦着,说出口后自己也一愣,又忙补充了一句:“何况他是男人,顶天立地,外头的事有什么不了的呢?走吧。”

杨仪愣怔的功夫,小甘拉着她对屠竹道:“你快去看看你们十七爷吧,叫他好生保重,京内再见。”

屠竹正牵着豆子要跟上薛放,因迟了一步,又听见这句:“可是……”

小甘却不由分说地,竟拽着杨仪下台阶。

两人还没到照县衙门口,就见杨佑持在门口上,如个鸭子似的来来回回踱步,显得很情急。

杨二爷一抬头看见杨仪跟小甘出来,惊喜交加,才要叫“大妹妹”,又醒悟如今门口若干官兵。

他忙噤声,只举手招了招。

杨仪只得跟着小甘出门,杨佑持靠近一步,小声道:“老太太那里知道了,今日势必要往赵家去一趟,幸亏我已经做了安排,现在去还来得及,迟了就不好跟府里交代了。走吧。”

杨仪回头看向衙门里,依稀瞧见有几道人影飞快地跑来跑去。

她很想看看有没有薛放……杨佑持跟小甘却不约而同地:“快走吧,来不及了!”忙着把她撮到车上,快马加鞭往京城内赶去。

约略两刻钟前。

萧太康被带到了关押闫一安的牢房。

“你们退下。”萧太康回头吩咐。

这毕竟还是他的衙门,虎威凛然,就算罢免他的官职,这些人也是仍旧得恭恭敬敬的。

何况现在并未到最坏地步。

牢房门打开,萧太康走了进内。

闫一安站了起身,他看向萧太康,却没有出声。

萧太康望着他,忽然道:“今日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闫主簿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怪不得审我的时候薛十七郎不在,原来是隔墙有耳。”

他说完后呵了声:“你特意来见我,是要兴师问罪还是……省省吧,我是改不了的了,只有一死罢了。”

萧太康颔首:“我自以为离开北边,你自然会慢慢地好起来,不料还是我错了。我本来早该知道这一切跟你有关,可惜,一叶障目……又或者是我自己不愿意把那些污糟事往你身上牵扯。”

闫一安嘴角斜挑:“污糟事?我本来也是个污糟之人。你不是知道么?我知道你厌恶我,毕竟当初是我把你……”

没有等他说完,萧太康目光转动看向他面上:“我没厌恶过你,我只是……觉着对不起你们父子。”

“够了。”闫一安色变呵斥:“我不想听这个,萧旅帅如果还要说那些旧事,请恕我不愿奉陪。”

萧太康道:“好吧,那就不提那些,我……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闫主簿负手:“请说。”

萧太康道:“我诈死那天晚上,你叫孙五前去点火想要烧死我……你,是真的那么恨我,想要我死吗?”

闫主簿双手握紧,目光涌动,却没言语。

萧太康道:“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闫一安闭上双眼,过了会儿,他走到萧太康身旁,低低地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萧太康的双眸逐渐睁大,先是惊讶,继而了然。

然后就是漾起的笑意。

“好。”萧太康长吁了口气,“你当真是这么想的,那么……我可以成全。”

闫主簿微怔:“你在说什么?”

萧太康怔怔地望着他:“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懂?”

两个人目光相对,闫主簿突然一震:“你……”

“小安,”萧太康唤道:“你到底是个傻孩子。你真以为,我还能安安稳稳的自己……”

闫主簿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抿唇不语。

萧太康抬手,他看着手背上那灰黑色的斑痕,低声道:“兴许,会有一点疼,但我会尽快。”

闫一安的目光涌动,顷刻,他轻笑出声:“好。你来吧。”

萧太康深深地看着他。

长吸一口气,萧太康骤然出手。

他的手是能够将那沉重的银背大环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的,手劲何等刚猛,五指如铁爪,掐住了闫主簿的脖子。

闫一安自始至终,一动也没动,双眼盯着他,恍惚似有几分笑意。

萧太康牙关紧咬,唇角抽搐,陡然发力。

只听“咔嚓”声响,是脖子给生生掐断。

狱卒们听见动静,都不知何故,有大胆看了眼的,情知不好,又不知如何,只匆匆窜出去告知薛放跟王参军。

薛放跟王参军一前一后赶到,牢房内只有萧太康一人端坐。

旁边木板床上的是闫主簿的尸身。

“开门!”薛放怒斥。这牢房的门不知何时竟又给关上了:“萧太康你干什么?”

萧太康低着头,听见他的喊声才道:“十七,我本来想死在你手上……可惜终究不能如愿。这样也好,你若杀我,必定一生难忘。我就不叫你手上沾血了。”

薛放听到这声气儿不对,恨得一脚踹到门上:“你先开门再说!”

厚厚铁门被他猛力一踹,轻轻颤动。

王参军急的问:“钥匙呢?快拿来!”

那狱卒战战兢兢:“萧旅帅拿了去……”

“蠢材!”王参军直了眼睛,又转头向着里头叫道,“旅帅,旅帅你干什么?有话好说。”

萧太康抬头看向外间两人,目光落在薛放面上。

“十七,”他深深呼吸:“我不配做你的师父,今日之事,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任何人不必为我一人之罪而负疚。”

“你闭嘴,我不想听!”薛放一拳打向铁门。

王参军拼命拉住他:“十七爷!伤着!”

“别闹!给我好好听着!”牢房内,萧太康的声音肃然,见薛放静下来,他才又道:“十七……你是、好孩子,我却枉为人师,并不值得你如何……”

他叹了口气:“总之,但愿你以后,依旧能如今日般嚣狂不羁,快意恩仇,更不必为任何人而变得面目全非,不要、像我……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大笑起来。

而在笑声朗朗之中,萧太康右手抬起,奋力向着自己的天灵盖击落!

栏杆外,薛放目睹这一幕,大吼:“萧太康!”

毫不犹豫,萧太康的手已经落下。

巨大的刚猛之力下,天灵拍碎,血即刻从他的眼睛口鼻涌了出来,萧太康晃了晃,自榻上重重跌落地下。

“不、不是……”薛放惊急盛怒,挥掌拍向铁门。

“咣咣”之声在牢房内响起,铁门随之变形,而门框上的尘土纷纷落下,薛放奋力一踢,铁门竟直接向后跌翻。

薛放冲进去:“萧师父!”

踉跄冲过去,十七郎将地上的萧太康扶起。

他抬手去试萧太康的鼻息,他的手指在发抖,因为方才用力过猛,手掌也被震破流出血来。

王参军连滚带爬跟着入内,看着萧太康已经气绝,不由也泪如泉涌,大叫道:“旅帅!”

踉踉跄跄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在内养伤的陈献得到消息后,人呆了呆:“真的都死了?”

“是萧旅帅杀了闫主簿后,又击碎天灵盖自戕了。”侍从惶惶然地回。

陈献瞠目结舌。

陈十九郎还没反应过来,侍从叹息道:“旅帅,这萧旅帅也太刚直了些,知道自己麾下出了这样不上台面的下流之人,只怕难以忍受这被欺瞒哄骗的羞辱,所以才不惜亲自手刃以雪耻,又刚烈自尽,实在是……令人钦佩。”

陈献双眼圆睁,过了半晌,才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如此,这萧旅帅真真是个中正刚烈,耿直不阿的老将,虽然也有监管不力之错,但终究瑕不掩瑜,正是我辈、咳咳,我辈楷模,嗯……出去后见了人,就这么说,让他们都知道萧旅帅的为人。”

他一本正经叮嘱了这几句,又问:“十七爷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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