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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宗则瞪向薛放:“那个贱人醒来,我要听听她说些什么……我要亲手把害了瑞湖的人撕成两半!”

就在这会儿,小梅从外进来:“秦仵作到了。”

薛放很意外:“他怎么来了?”

说话间,秦仵作擦着汗进来:“十七爷,俞巡检。”

薛放道:“你不是告假了么?”

秦仵作道:“我本来在前头买东西,听到这里出了事,又听说两位都在,便过来看看。仪姑娘不在吗?”

俞星臣道:“她有事,一时不能来。”

秦仵作迟疑着问:“这次的受害之人,可、可还是跟之前一样的……”

薛放忙道:“这次不一样,没那样难看,人还有一口气在,只是受伤严重。您若想看那就看看,若不想看也无妨。”

话虽如此,秦仵作毕竟在京畿司一辈子,稍微犹豫,还是进了内室。

这会儿霜尺仍昏迷未醒。杨佑维一直在旁边守着。

半晌,秦仵作出来,脸上有些疑惑之色。

他又去看顾瑞湖的尸首,却给顾朝宗喝退。薛放道:“顾大人!仵作是为了查明真相,你不是想给儿子报仇吗?”

顾朝宗强忍怒火退到一边。

秦仵作检查了顾瑞湖身上各处,又去看他的头顶。半晌他起身走到俞星臣跟薛放身旁:“可有人亲眼目睹了……顾衙内挥刀对里头的姑娘?”

“是……”薛放才答了一声又改口:“不,只听见叫喊声。”

秦仵作点头,小声道:“那位姑娘身上的伤虽严重,但瞧着有一点怪异。”

俞星臣忙问怎样,秦仵作道:“那些……不像是被人用外力所伤。”

“何意?”

秦仵作迟疑了会:“刺伤的话,分位置不同,我查看过伤者的伤处,一处在腹部,一处在肩头,一处在胸口,如果是被人刺中腹部的位置,伤口如此低,一般是从下往上的刀口,往外拔的时候刀刃下压,所以下面的刀口会宽,但是这姑娘的伤,正好相反。毕竟自己刺伤的话,往外拔的时候刀口是向上倾斜的,因为要用力的缘故。”

薛放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她是自己伤了自己?”

秦仵作叹息:“我只能判断伤口。何况顾瑞湖的身上,血迹喷溅的痕迹也诡异。”

俞星臣问:“顾瑞湖的情形如何?”

秦仵作道:“身上无致命伤,想必致命之处,就是头顶的银针。”

“一击致命吗?可是王六跟王蟾却……并没有立刻就死。”

“这也是难以说得准的,平常的人,如那样深深地刺中百会穴必死,至于不死的缘故,就不是我能解释的了。”

薛放这会儿走到门口:“那小厮找到了吗?”

小梅正困惑,对薛放道:“真是奇了怪,跟随顾瑞湖的都在外头,可没有人承认去报过信,也没听说顾瑞湖往巡检司送什么消息。”

薛放攥了攥拳,把老关招来:“你立刻去,把昨儿晚上检举霜尺的那个什么人找到,你问他……”低低地吩咐了几声,老关去了。

顾朝宗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薛放不喜欢他跟猎狗一样瞪着人,但人家毕竟才死了儿子,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针对一个丧子之人。

大概两刻钟左右,老关回来了。原来知道此处出了事,周围的人都聚拢来看热闹,其中就有昨儿检举霜尺的那个混混。

老关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人,那混混听说霜尺被害,以为自己遭了事,只忙求饶。老关问他:“我听闻你跟霜尺的关系还算不错……可昨儿为何要往巡检司去检举她,这对你而言好像不太讲义气吧?或者说你跟霜尺有私人恩怨?”

“什么恩怨,”混混忙摆手:“她认得的那些人多半都是有头有脸的,我哪里敢很为难她,何况她素日对我也很好,常常照顾,我只叫她姐姐。”

“你把你姐姐卖了,还有脸说?”

“不是我卖她!”混混赶紧声明。

“什么意思?”

“是……”混混犹豫不决。

老关一顿威逼。混混终于说了实情:“根本是霜尺自己叫我去检举她的!且说反正别人也会看见,与其叫别人误会她,不如先叫我去说了,也省得不知何时再给巡检司敲门。”

老关回来把这件事跟薛放说了。

薛放缓缓地吁了口气。

老关不解:“十七爷,这女子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自己有嫌疑,还偏主动叫人去检举?”

小梅则问:“今儿到底又是谁去巡检司,替顾瑞湖报的信呢。若不是顾瑞湖的人,又是什么人这样未卜先知?”

薛放回想昨夜来至此处,霜尺的种种应对。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昨夜对于他们的突然上门,霜尺并没有很慌张。

俞星臣指出了那张神仙图上的落款,就是霜尺据以杜撰出来的名字,但……当时她回答的煞有其事,神态从容的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如果她是凶手,那可真是早有预谋。

想到早有预谋,薛放叫孙衙内:“昨儿晚上,她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请的你们?”

孙衙内道:“酉时左右吧。”

曹公子道:“差不多。”

薛放细想,这应该是在他登门询问霜尺之前。

她在唆使那小混混去检举她自己之前,就打定了主意派人去请顾瑞湖他们今日赴宴。

回想秦仵作所说,霜尺很可能是自己伤了自己……

杨佑维道:“姑娘醒了。”

霜尺微微睁开眼睛。

俞星臣上前直接问道:“霜尺姑娘,顾瑞湖为何伤你?”

霜尺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闪烁。

俞星臣道:“他头上的针,又是谁所为。”

霜尺抬了抬眼,又转开目光。

俞星臣道:“霜尺姑娘,你可知道,顾瑞湖特意派人去巡检司,检举那杀害花魁的真凶就在此处,而且他预言那女子会对他不利?”

霜尺睁大双眼,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俞星臣道:“我想说的是,这么巧,霜尺姑娘就很像是画上那女子的容貌,而且顾瑞湖又做了预言,且他也如预言一样被害……”

“你说、我是凶手?”霜尺艰难地:“你们明明查过了,我、那两件案子的时候我都不在……”

俞星臣不动声色:“霜尺姑娘先前说,红绡阁案发之时你这里有客人,但你说的那云州客人‘李麟’偏偏不在京内,无法求证,不过这不要紧,我们总会很快找到你所说的那人的。假如找不到,那么就是姑娘在说谎。”

霜尺不语。

俞星臣又道:“至于寻芳楼的案子,姑娘在逛夜市,但从夜市到章台街,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倘若赶得快,完全可以在作案之后来回。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紧盯着姑娘,就算你中途离开作案,也无人察觉。”

霜尺的嘴角动了动,仍是无声。

俞星臣道:“还有一个法子,我们可以审问姑娘身边的那个老嬷嬷,跟那个婢女,想必她们一定能知道点什么。”

霜尺才道:“嬷嬷年纪大了,丫头跟着我在这里混日子也不容易,俞大人莫要为难她们。”

俞星臣面无表情:“那就请姑娘跟我们说实话。”

霜尺咬了咬唇:“你想听什么实话?”

俞星臣道:“顾瑞湖怎么死的,你到底是不是花魁案的真凶。”

霜尺沉默。

薛放抱臂:“你的伤可有点重,方才那大夫直接说救不了,已经被我赶走了,这才又换了一个,可这个也不是那救命的菩萨,就算你什么也不说,你的命也未必能保。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痛快点坦白,何必牵连别人。”

霜尺抬眸看着他,片刻,终于一笑:“十七爷果然是个痛快的人。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做点好事,不去牵连别人了,其实我也知道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

俞星臣双眸眯起,回头看向薛放,又看看那两名主簿。

“姑娘这是承认了?”

霜尺起初未曾回答,过了会儿才说道:“泗儿跟顾瑞湖是我杀的,解语也是因为我而死。不错,我承认了。”

俞星臣道:“为什么要残杀花魁?”

“因为……我嫉妒,”霜尺呵呵冷笑,“我比她们更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红极一时的,现在年华老去,我不甘心。”

这个,倒是跟俞星臣那次推测的不谋而合。

可用那么残忍的手法,是不是有些……

俞星臣眉头微蹙:“那为什么杀顾瑞湖?”

“你们不是知道了么,因为他认出了我,用这个要挟我,说要去检举,我才想把他杀了灭口。”

俞星臣道:“你身上的伤……”

她叹:“我本来想装作是泗儿她们一样的受害人,以此脱身,不料还是瞒不过两位的眼睛……”

俞星臣一句话还未问完,就听外头顾朝宗吼了声:“贱货,老子撕了你!”

门口两个主簿吓得慌忙闪避,薛放回身将顾朝宗拦住,不料顾提举已经气迷了心,不由分说挥拳相向。

薛放闪身,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将他用力向外一推。

顾朝宗当不得这股大力,踉跄后退,被门口的顾瑞河拦住。

榻上,霜尺咳嗽起来,胸前的伤口有血渗出。

霜尺看着顾朝宗笑道:“不错,就是我杀了他,你骂别人是贱货,怎么不觉着你那儿子才是最贱呢,你知道他祸害了多少人,现在死是、便宜他了……咳咳,还好,让他死在我手里……”

俞星臣喝道:“还不住口。”

顾朝宗本就怒发冲冠,听了这两句,更是怒不可遏,猛然见顾瑞河腰间带刀,他一把将刀抽出,重新向着霜尺砍了过来。

霜尺眼睁睁看着,非但不惧怕,眼中更是透出几分光芒。

顾朝宗势不可挡地冲上前,却不妨薛放冷冷地踹出一脚,正中顾提举胸口。

顾朝宗一口老血涌上,哪里还能上前半步,手中的刀落地,手捂着胸口半天缓不过近来。

薛放见他消停,这才回头望着霜尺道:“既然你本来想脱罪,那为何昨夜还要故意叫人去检举你,又为何在早上叫人假装顾瑞湖的小厮去巡检司密告?”

霜尺显然没料到他竟会知道这些,脸上那淡淡的笑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