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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之苦,子云兄长◎

薛放抱着隋子云轻轻跳了下地。

虽然隋子云身上盖着戎袍, 但脸上的血渍,以及那气色,无不说明他经受了一场酷刑。

薛放心里本不好过, 看见杨仪发白的脸色,便把隋子云身上的袍子拉紧了些, 他反而一笑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别慌, 皮外伤而已, 快进去给他看看。”

杨仪忙忙地点头, 跟着他向内走去。

斧头跟在后面, 一边问屠竹:“这是怎么了?嬷嬷怎么伤的这样厉害。”

屠竹先前虽是随行,但连宫门都不得进,只在外头等着, 哪里知道详细。

如今只是摇头,脸上是掩不住的难过之色。

早在灵枢报了冯雨岩跟薛放带了人回来的消息后,杨仪起初不知所措, 直到俞星臣提醒:“该准备点伤药之类的……”

杨仪听灵枢说下了南衙, 只以为事情难办, 还没往人身上去想。

听了俞星臣这么说,杨仪震惊地看他。

俞星臣只好解释:“那里的太监……是不讲理的, 但凡落入他们手里, 很少有……安然无恙出来的。”他尽量斟酌,让自己用词妥帖些, 不至于吓人, 而又叫人明白。

南衙, 是宫内唯一的惩治犯法宫人的地方, 那些行刑太监, 个顶个的心狠手辣, 极其难缠。

俞星臣当然知道。

也幸而是这样提醒了,在车马回来之前,杨仪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

可虽然如此,在将隋子云送到内室,扔了身上袍服之后,杨仪看见他的伤,还是不禁捂住了嘴。

薛放道:“你不用在意,虽看着严重,但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你只给他处理妥当就是……你要是弄不了,我叫杨佑维来也成。”

杨仪深深呼吸:“我可以。”

原先在俞星臣提醒后,杨仪先叫人去烧水,自己准备了伤药,无非是外用的十灰止血散,白芨三七散,以及内用的止血镇痛汤,清热败毒散。

想了想,又多找了一卷桑白皮线,当时找出来的时候,她还觉着应该是用不上的。

谁知,就算是这样,仍是并不算周全,因为杨仪没料到除了那些寻常的外伤还,竟还有烫伤。

她忙抓了一张纸,匆匆写了个方子:“去找这个药,叫三黄膏,若他们有便直接拿,若实在没有,就现配一副,要快。”

屠竹拿了去,小梅在外道:“给我吧,这周围的药铺子我熟悉些。”

杨仪先用煮过的细麻布将伤口仔细清理,虽然杨仪动作很轻,隋子云于昏迷中仍是时不时地抽搐。

她抿着唇,尽量不去看他,把伤口处理妥当后,先洒了止血散,一些鞭伤不必格外处理,主要是腹部跟胸前的两道划伤,足有六七寸长。

杨仪只能在敷药之后,又给他仔细缝合起来。

这期间,屠竹又将熬好了的伤药给隋子云一勺一勺喂了下去。

虽然人还没醒,但隋子云仿佛知道是在救他,甚是配合。

做完了这些,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外头小梅满头大汗跑了回来,拿着一盒膏药,正是杨仪所要的三黄膏。

杨仪将药膏接过来,看着隋子云肩头那块明显的烙印。

她没法想象那些人是怎么下得了这样狠手,但此刻也容不得她多想。

正要去给隋子云涂,薛放走了进来:“我来吧。”

杨仪抬头。

薛放道:“你的脸色不好,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歇过……横竖这不是缝伤口之类的,我能干。”

杨仪点点头,手上又极快地给隋子云把脉听了一遍,觉着并无大碍,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甘扶着杨仪出门,到了门外,杨仪又吩咐小梅:“那副三黄膏,因为还好寻点,所以先顶着用,这烫伤过于重,得换一副寒石散,这个药铺子里恐怕难寻,得自己配,我写个方子,劳烦尽快再去寻来。”

杨仪在桌边坐了,提笔,略一寻思,写道:寒水石,大黄,地榆,赤石脂,煅牡蛎。这都些极凉大寒之物,对付烧烫最为对症。

顷刻,小梅拿着方子跑去,果真药铺里没有现成的,好不容易集齐了药材,磨成一副,按照杨仪吩咐用麻油调了,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天色都暗了下来。

杨仪先前因为实在累了,复去了偏厅歇息。

小甘看着她憔悴的脸色,想劝她回府里去,又知道她必定放心不下此处。

俞星臣跟薛放都给冯雨岩叫了去。

老将军先是询问了俞星臣关于花魁被杀案结案之事,俞星臣将自己已经整理妥当的证供以及陈述等都奉上,道:“闻北蓟因脑中有疾,病发杀了花魁泗儿,至于王蟾,是泗儿要挟闻北蓟行事,如今经过救治,已然无恙。”

“之前王六跟红绡阁那花魁呢?”

“王六时常头疼,推测也跟闻北蓟一样有脑疾,闻北蓟想要为他治疗,不料无用,也是因突然病发导致残杀花魁解语。”

“顾家小衙内又如何。”

“顾瑞湖因察觉闻北蓟便是巡检司张贴画像上的真凶,试图加以要挟,闻北蓟便设计在娼女霜尺的宅子中将他杀害。如今闻北蓟已经病发身亡,霜尺伤重。”

冯雨岩听完之后,微微点头:“闻北蓟有脑疾,可有证据?”

“杨家的仪姑娘跟本部秦仵作一同将闻北蓟的脑颅打开,亲自查看过,确实是脑中病变,为求证无误,又将本部其他几具尸首的脑颅打开对比,确凿无疑。唯有王六的脑颅因早已经下葬,无可查证。”

冯雨岩看看面前那几张杨仪所画的脑颅图纸,皱眉道:“做到这一步,也已经足够了,令人叹为观众。就算并未检查王六的脑颅也罢了。”

他说了这句,道:“听说先前顾朝宗跟闻侍郎都来过了?”

“是。闻侍郎本不愿叫人碰触闻北蓟尸身,后听了仪姑娘劝说,知道如此有助于了解脑疾之患,或有益于万千百姓,这才深明大义,愿意开颅。”他特意一停,“至于顾提举……先前跟闻大公子有些口角冲突,另外,顾提举似乎想要定霜尺死罪。”

冯雨岩哼道:“什么时候巡检司轮到姓顾的当家了。你不用管他,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顾家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俞星臣道:“是。”

说了此事,冯雨岩道:“这案子差不过可以结了。但是羁縻州特使行刺圣上一事,还需要你们两个同心戮力,尽快查明真相。”

俞星臣迟疑,他先看了一眼旁边的薛放:“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你说。”

“皇上应该不会不知道,小侯爷先前在羁縻州、跟隋子云是同僚相识的吧。”

冯雨岩垂眸:“皇上虽明见万里,但也未必事事都放在心上。”

这一句回答,可谓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成。

俞星臣心里有数,这种大事,皇帝不可能不知。既然皇帝知道,而特意地叫冯雨岩带上薛放,那……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薛放察觉他的意思:“你这是何意,皇上知道我跟嬷嬷是旧识,故意叫我审他?”

俞星臣道:“我并没有这样说。”

薛放嫌弃:“我最烦你这样的人,明明心里有话,嘴里却一个字不说。就好像说出来就会有雷劈你一样。”

俞星臣微怔。

冯雨岩却道:“住口,休要对俞巡检无礼。还有,我正要说你,先前在宫内南衙,你差点惹出事来,知不知道!倘若皇上不晓得你跟隋特使的关系,你这一闹,也自是昭然若揭了。”

薛放说道:“我不信他们不知道我跟嬷嬷的关系,不然的话,这种事为什么不让将军带着俞巡检去查,偏叫我?”

冯雨岩语塞:“皇上说格外赏识你,不成么?”

薛放冷笑:“我可没有格外令人赏识的本事。”

“闭嘴!”冯雨岩忍无可忍:“你省省心,少想那些没有用的。我刚才说你的你可记着,那些宫内的太监最是难惹,他们最是记仇的你不知道?今日得罪了他们,以后或者给你使个绊子……有的你哭的时候。”

薛放道:“我又不常往那里头钻,他们想使绊子也得有那个机会。”

“你真以为你不会再进宫了?进不进由得了你吗?”冯雨岩啼笑皆非:“魏公公说的真是,年少气盛!”

薛放想了想:“老将军,你骂我别的,我都承认,但是今日,我要是能忍着脾气,我就不是薛十七,而是那地里的王八了……倘若有人那么对你的手足同僚,你能忍着不发作?”

冯雨岩拧着眉:“我没叫你忍着,只是拦住他们的法子有很多种,你偏用了最难看不可收拾的一种。”

“您倒是先进去了,我怎么没见您用法子拦着……”

“你还说!”冯雨岩一拍桌子。

薛放不做声。

俞星臣看到这里,终于道:“关于特使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有人行刺?行刺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冯雨岩听了对薛放道:“你听听,看看俞巡检,再看看你自己,学学人家的明细端正吧!”

薛放嗤了声:“我学不来那些假惺惺,道貌岸然的。”

俞星臣早料到薛放没好话,他只当做没听见,又拦着冯雨岩道:“就算有人行刺,那特使是什么反应,怎么不由分说就送入南衙动了刑呢。”

此时里间并无别人,冯雨岩是特意召了他两人在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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