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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朕说中了,你舍不得薛十七◎

政明殿。

杨仪还未到, 远远地就听见“啪啪”地响声。

她不知何故,但那领路的小太监却面露悚然之色。

上了台阶,抬头的功夫, 杨仪猛地惊住。

她看清了眼前所见。

政明殿外间地上,趴着一人, 两个太监手中握着长棍, 正一下一下地打着。

应该是已经打了有一段时间, 地上已经溅了些零星血迹, 甚至夹杂着说不清的东西, 如烂了的血肉。

那人仿佛被打的失去了知觉,又或者根本已经死了,竟没有反应。

杨仪瞥见他血肉模糊的下半身, 忙转开头。

她不知道这是何人,可被在皇帝寝宫外头痛打,自然是触怒了皇帝。

而看着此人的惨状, 不由让她又想起了薛放, 跟这人的惨状相比, 冯雨岩的处罚堪称春风细雨。

那领路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带着杨仪把旁边绕了开去,走到殿门口, 对门口的内侍说了声。

内侍进门禀告, 不多会儿出来,一摆手。

杨仪才欲进内, 就见有个人退到殿门口, 转身正走了出来。

这是一名老者, 虽然已经年迈, 银发斑白, 但生得颇为威猛, 相貌堂堂。

他自殿内迈步而出,一边走一边看向杨仪,两只眼睛竟凛然有猛虎之气。

杨仪的脚步微顿,这功夫,那老者已经出了大殿。

他炯炯的目光从杨仪面上掠过,却丝毫没有在地上那人身上停留,径直大步去了。

殿内。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微微闭着双眼。

魏公公见杨仪进来,忙道:“杨侍医……快来给皇上听听脉。”

杨仪上前半跪,垂眸听了一会儿,抬眸。

她过来的时候,皇帝还是闭目养神的模样,她自然以为此刻皇帝仍是如此。

谁知一瞥之间,才见皇帝已经微微睁开了双眼,此刻正垂眸俯视着她。

杨仪微怔,忙又低头。

耳畔只听皇帝仿佛轻笑了两声:“怎么了?”

杨仪道:“回皇上,龙体并无大碍,只是……一时之间动了肝火,以至于脉象微乱。”

皇帝哼:“除了这个,可还有别的?”

杨仪没有立刻回答。

皇帝道:“杨仪,你是不是跟他们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的那一套。”

“皇上恕罪,臣不懂。”

皇帝淡淡道:“你不是最惯实话实说么?为什么不敢说了?”

魏明在旁看到这里,便笑着对杨仪道:“杨侍医,皇上叫你看诊,有什么你就说便是了。不要紧,皇上不会生你的气。”

杨仪稍微犹豫:“皇上脉象沉,快而细数,是……肾阴虚之症状,应是……过于劳乏,导致肾阴亏损,生了内热,故而往往会有五心燥烦,夜不能眠之症状。”

魏明飞快地瞥了眼皇帝,不敢说话。

皇帝哼哼了两声:“叫你实话实说,你倒也不用说的这样详细直白。”

杨仪赶紧低下头。

皇帝却叹了声,道:“怪道朕最近总是烦躁,那你说又该怎么治?”

杨仪道:“这个容易,只要用知柏地黄丸便可,再配合些药食同源之物,比如桂圆,茯苓,山药,甲鱼,鸽子肉之类,只是……皇上、也该善加保养、略行节制才是。”

皇帝嘿嘿地又笑了:“以为你是女子,未必敢说这些话。没想到比那些老头子还敢。”

明明是他跟魏明方才催她说的,本来她也不想藏着掖着。如今说了,好似又落不是。

皇帝说完了这句,又端详着杨仪:“只是,朕不太明白,你一个少女,也没有出阁,怎么竟懂得那么多?说起来又这样泰然自若,要不是知道你的为人,还真以为你……是什么见惯千帆的人物了。”

“回皇上,”杨仪低头:“臣是大夫,学医的话自不免一应通晓。”

皇帝呵了声:“是吗?那……”他的唇动了动,仿佛要问一句话,但不知为何又打住了。

魏明替皇帝将袖子重新整理妥当,扶着他起身。

皇帝把杨仪从头到脚又扫了一遍:“听说扈远侯府要跟杨家联姻……这薛十七的眼光不错,想必上次叫你们来的时候,已经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吧。”

幸亏杨仪低着头,皇帝未必能看清她惊愕的脸色。

她不知怎么应答,只有些紧张地攥住了手。

皇帝道:“你怕什么?朕连你在南边做的那些事都知道,你跟薛十七一路同行,他又是个热血的少年郎,珠玉在畔,岂有不动心之理?”

杨仪的汗都冒出来了,实在猜不透皇帝突然说这些话是何意。

“皇上恕罪。”她只能用最稳妥的法子,先行请罪。

“你又何罪之有,”皇帝摆脱了魏公公的手,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朕不过是跟你闲话家常,又不是要把你拉出去打。”

杨仪听到“拉出去打”,又想起外头那人。

一阵悚然。

皇帝却也正回过头来看她,也许是看清了她脸上的惊悸之色,皇帝问道:“你知道外头那个人是谁?”

杨仪道:“臣不知。”

皇帝想了想:“那你总该知道方才跟你打了个照面的那人了?”

“回皇上,臣也不知,从没见过。”

“呵呵,你虽然没见过,但论起他的名头,你一定是听说过的,”皇帝笑了:“他就是顾盟,是朕漕运司的大当家。”

杨仪愕然,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位,就是顾朝宗的父亲,杨甯的外祖父,漕运司使顾盟。

一家之长,一司掌使。

怪道那样非凡的气势。

皇帝说道:“至于外头的那个……”

他一停,魏明即刻说道:“回皇上,他已经气绝身亡,命人拉走了。”

见皇帝不做声,魏公公对杨仪道:“那个人是顾司使的副手,方才回话之中甚是无礼。便给了他一个教训。”

杨仪窒息,心都跟着一颤。

回想方才惊鸿一瞥,察觉那人情形不对,竟果然是活生生打死了?

可是,再怎么说那是顾盟的左右手,就这么打死……杨仪虽不懂这些事情,却也能猜到,皇帝这恐怕是在杀鸡儆猴。

她回想方才顾盟离开之时的神情,那种凛然淡漠,仿佛完全没看到地上的死人……他要么是真的不在乎,要么……就是个城府极其深沉之人。

听魏公公说着,皇帝仅仅抬了抬睫,就仿佛听见一只蝉飞走了那么波澜不惊。

魏公公退后数步,不再多言。

皇帝看向杨仪。

杨仪正低着头没在意别的。

魏公公却在旁察觉了,先是向她使眼色,可她哪里能看到,魏明着急,便忙偷偷地对她挥手。

动作稍微有点大。

杨仪虽发现,可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见魏明指着皇帝,一边拍自己的手背。

总算杨仪福至心灵,试探着伸出手。

魏明见她手心朝上,吃了一惊,忙摆出手臂平抬的架势。

谁知皇帝已经挑唇一笑,竟伸手搭在她的掌心里。

杨仪其实已经看见了魏公公的示意,可惜刚要再变换姿势,已经晚了。

皇帝的手指搭在她的手心,有点热。

杨仪很不自在,恨不得甩开他的手而改用手臂支着,至少手臂上还有数层衣料,不至于如此接触。

皇帝却问道:“你既然跟薛十七早有私情……”

杨仪听见“私情”,一抖。

皇帝瞥她:“你的胆子也不小,怎么这么怕。”

杨仪心中苦笑,才在外头眉眼不眨地打死一个人,那人既然能做到顾盟的副手,而且能面圣,自然不是个泛泛之辈,她又算什么?

何况皇帝在说的,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

斗胆说道:“回皇上,只是听皇上用‘私情’这个词……”

皇帝道:“有什么不妥么?现在的人把这两个字弄得污秽了,其实私情就是私情,私下的情面,私人之情,有何不妥。”

他是皇帝,又能如何?杨仪只能答应:“是。”

皇帝道:“如今薛十七去了海州,你想必自然是担心的。”

“男儿志在四方,臣不敢说什么。”

皇帝笑道:“你怕是恨不得跟他去吧。”

杨仪屏住呼吸,不晓得他是猜到了,还是随口玩笑。

只是她之前在太医院,本就已经开口跟林琅告假,背后缘故,确实也是想往海州一趟。

如今皇帝问出口来,自己若是不明言,回头却再偷偷去了,难道皇帝会不知道?

到那时候再给皇帝问起来,可不好回话了。

杨仪飞快一寻思:“皇上,臣、臣有个请求……不知、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止步,斜睨半晌:“你总不会真的要去海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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