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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糖我来,案子你去◎

杨仪昨夜来到巫知县房中之时, 巫捣衣正也守候在侧。

巫捣衣见杨仪已经换了一身衣袍,颇为宽绰而大,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巫小姐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只忙迎上来:“杨侍医怎么没有休息?”

杨仪道:“这痫症凶险而棘手,我担心巫知县夜间又有什么不妥, 还是在这里看一看。姑娘只管歇着。”

上前给巫知县又诊了脉, 觉着并没有大变动, 这才又挪到床前桌旁。

“杨侍医若是不睡, 可否同捣衣说说话?”巫捣衣站在旁边, 含笑问道。

她的姿态这样娴静温婉,杨仪从未见过这般女子,简直比京城内高门大户的女孩儿更有教养似的。

杨仪道:“姑娘请坐。”

“恕我冒昧多嘴, ”巫捣衣落座:“不知道前头牛仵作突然身故之事,可有了什么线索?”

杨仪摇头:“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只怕难查。”

“杨侍医不必瞒我, ”巫捣衣叹息:“先前俞巡检问我, 是否察觉身旁有什么异样之人, 俞巡检自然是怀疑凶手在县衙之中……想想实在叫人不安。”

杨仪没有问过俞星臣跟巫捣衣说了什么,见巫小姐主动说起来, 就只应付了一句:“想来俞巡检只是随口一问, 惯例而已,姑娘不必过于担心。”

巫捣衣凝视着她:“俞巡检还问父亲跟牛仵作之间是何关系呢……如今牛仵作无缘无故被害了, 父亲偏偏又这样……真真是个多事之秋, 不过幸亏有几位来到海州, 想必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杨仪不善跟人交谈, 更何况巫捣衣的身份敏感。就只敷衍地点头, 也不瞧她。

巫捣衣叹道:“说来, 我也如做梦一般,想不到会在海州见到传说中的几位,俞巡检自然是不必说了,那位薛十七爷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还有杨侍医你……可知当初皇上破格擢升太医杨家的大小姐,这里许多人还不信呢,只说是谣传,后来才慢慢地相信了,都引为奇谈,只是逐渐听闻了您在京城内救治病患的那些事,却都无不敬佩。捣衣也十分向往……只恨不能一见。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机缘巧合的情形下见到了您。”

杨仪笑了两声:“我只是做了几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却是世人传的太过了。姑娘也不必如此。”

她不想跟巫捣衣说下去,便拢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巫捣衣忙道:“听闻晚上杨侍医便没怎么吃东西,不如我叫人准备一碗汤面?”

“不必,多谢姑娘费心,只是我夜间不习惯吃东西,消化不了。”

巫捣衣自然看出她不愿多话,道:“那杨侍医不如且先假寐片刻,好歹养养精神……我本来想守父亲正夜,既然您来了,那我就托个懒,先回房去,明日再来。”

杨仪道:“请。”

巫捣衣又去看过巫知县,才带了丫鬟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处,她微微转头看向旁边,却望见黎渊背靠着墙壁,静静地站在那里。

目光相对,巫捣衣倾身行了个礼,转身出门。

虽还没有入秋,昨夜一场急雨,打的满地落叶飘零。

早上,县衙里的仆人忙着清扫落叶,院子里都是刷刷的声音。

俞星臣跟薛放两人进了院门,直入巫知县的上房。

薛十七郎才进门,转头先找黎渊,却并不见黎渊踪迹。

他别的不管,忙先上前拉住杨仪:“那鬼鬼祟祟的呢?”

杨仪一愣:“什么?”

薛放道:“黎渊,他不是守在这儿么?”

杨仪说:“叫他的名字就是了,什么鬼鬼祟祟,昨夜他在这里陪了一宿,我叫他去歇着了,他身上可还有伤,刚刚才走。”

薛放一想,多半是黎渊知道他们要来,料想杨仪无事,这才撤了。他哼了声:“我以为这小子真的是不用吃喝的铁人呢。”

“你这人……”杨仪忍不住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只是手底捏着竟很硬,他毕竟是练过的,疼的只是她的手指罢了。

薛放却很受用被她这样对待,捧场地笑道:“哎哟,好疼。”

两个人在说话的功夫,俞星臣早已经奔到床前去了:“巫知县醒了?觉着如何?”

巫知县面色苍白,虽然醒了,神色倦怠,恍然失神。

听见他问,巫知县才转过头来:“俞巡检……”声音也极低微。

俞星臣道:“巫知县,你虽说大病未愈,但事关海州安危,请恕我只能直说了……牛仵作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食人之怪底下,到底有什么隐情?请巫知县务必直言相告!”

他这么一说,巫知县就猜到,他们必定推理出了什么。

何况事到如今,巫知县也没有再想要隐瞒的意思了。

他闭了闭双眼,慢慢地吸了口气,终于道:“牛秉忠……是我害死的。至于食人之怪……也是我、弄出来的。”

薛放在俞星臣身后听见,眉头紧锁。

杨仪怕他插嘴,便忙拉拉他的手。

薛放微微一笑,反手把她的握住,十指相缠。

俞星臣屏息,然后问道:“巫知县,你说牛仵作是你害死的,这意思,是你亲手杀了他吗?”

“当然不是,”巫知县否认,哑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若不是我执意把他拽了过来,他又怎会横死!”

说到这里,眼中两行泪陡然落下!

俞星臣点头:“这么说,食人之怪的出现,应该就是巫知县跟牛仵作两个人配合,弄出来的了?”

巫知县见他果真猜到,颔首:“对!”

“为何?”

“因为想要叫朝廷重视,想要朝廷派人前来海州!”巫知县的声音突然清晰了很多,也多了几分决然。

俞星臣沉默:“缘故?”

“因为……”巫知县咬紧牙关,发出了磨牙的响动:“我怀疑倭寇已经侵入海州!”

一声“倭寇侵入海州”,让在场之人全都汗毛倒竖。

薛放察觉杨仪一抖,便团住她的手,垂眸看见她脆白的脸色,突然想到昨夜她必定没有睡好。于是悄悄地挪步到她身后,从后把她环抱住了。

反正在场的都没有别人,巫知县……一个老头子不会在意这些,俞星臣,正全神贯注、就算他在意也没有关系。

杨仪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来想叫他留神,可昨夜虚耗半宿,却是有些神乏力倦,身上透冷,如今被他抱着,一股暖意渗透,十分熨帖,索性放肆片刻。

俞星臣已经开始问道:“你为何这样说,有何根据?”

巫知县闭上双眼,重又长叹了声,道:“根据……这要从三个月前开始说。”

三个月前,县衙送来一批来往客商暂住名籍。

海州近海,特色的便是海产等物,除了这些,特有的便是海州木雕了,并无别的出彩者。

巫知县见来了这许多客商,心下甚悦,毕竟海州虽是古城,但向来不怎么富裕,官方只靠着一处盐业维持,若是能招徕南来北往的客商,不管于公于民,自是好事。

那日,他心血来潮,前往会馆查看,正遇到一帮商贩在包裹鱼胶海产,以及木雕众物,其中有人不甚失手,掉了一件雕品在地上。

旁边一人猛喝了一句,巫知县本已经自门口离开了,却隐约听见。

就好像被什么利刃砍中似的,巫知县猛地惊觉,他特意回去看了眼,正看到几个五短身材商贩打扮的,提着包裹往后而去。

他只看见那说话之人的半面,铁青的一张脸,透着几分戾气。

俞星臣听到这里:“那一句话是什么?”

巫知县咬牙道:“我是海州人,我小时候还见过倭寇杀人!对于他们的言语自不陌生,那一句我虽没有听真切,但我以性命担保,那是倭寇的话!”

俞星臣略略屏息:“然后呢?”

巫知县道:“我越想越是不对,本来想叫人把那一队商贩扣住,又怕真的是倭寇……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妥当。于是我找到了宁旅帅,告诉他此事,让他留意,宁旅帅闻听之后也十分震惊,便立刻去查问,不料此后,却跟我说,并无差错,那些人千真万确都是沁州方面来的商贩,户引、衙门文书之类一应具全。”

巫知县不放心,让宁振再仔细些,于是宁振便派人往沁州查问,果真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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