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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巴巴,像是只等人疼爱的小狗◎

这数日, 俞星臣独挡一面。

除了要操办巫知县的身后事,还要不停地调兵遣将,处置县内县外之事务。

而其他的众人, 薛放,陈献, 黎渊, 老关, 小梅, 乃至于宁振等, 都在养伤。

因为这个,除了俞星臣外,县衙之中最忙的就是杨仪了。

何况要处置的伤者可并不只是几个, 东门之战中,一些伤势过重情况复杂的军士,本地大夫处置不了的, 自然少不得麻烦杨仪。

有时候她简直比俞星臣还要忙碌。

俞大人就经常透过窗户、敞开的门, 或者在县衙内走过的时候, 看她被屠竹小甘陪着,要么是被几个本地的老大夫簇拥, 再要么是叫不上名字来的军士……急急忙忙地经过, 跟要去救火一般。

这天,海宁府来人, 俞星臣自然得见。

来者是海宁金知府跟前管事, 十分谨慎客气, 先提起了巫知县的不幸殒身, 叹息半晌。

俞星臣又当面谢了先前调兵之事。

管事含笑道:“若说起先前调兵的事, 若非知道是俞巡检的主张, 换了第二人去,都未必有这样顺利,不过这两日倭事靖平,大人还不住口的赞叹,说幸亏是借调了,不然海州生事,大人也要跟着受牵连。倒要多谢俞巡检窥得先机,调度周全。”

俞星臣道:“也是知府大人当机立断,自有气魄,才免除了这场泼天之祸。”

两人寒暄几句,管事又道:“我们大人向来久仰俞巡检大名,可惜不便亲身前来,才叫我走这一趟,千万嘱咐,若是俞巡检得闲,还请务必移驾海宁,让大人一尽地主之谊,也慰一慰一向渴慕之情。”

俞星臣他们这种京内的官员,等闲是到不了地方的,除非皇命公务。

而因为俞星臣的身份,地方大员当然是极另眼相看,恨不得同他交际。

只不过海宁知府虽想亲身拜会,却要顾及他人眼光,所以只派了一名心腹人前来诉说衷情。

俞星臣同他客套了一番,着重提起了海州此处的安危等事。

这管事自然是个极聪明的,当然领会他的意思:“巡检大人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此后自然会加倍重视临海各县地之治安防范,其实从前日起,大人就开始调度府衙跟巡检司的兵力,加紧巡逻跟操练事宜,务必在这紧要时候,不出任何纰漏。”

两人说罢,俞星臣亲自送他出门。

正到二门处,就见两个大夫陪着杨仪,往前走去。

那管事驻足,望着两个鸡皮鹤发的大夫之间,像是冷雪幽兰般的人物,突然道:“那位,难不成就是受封太医院的杨侍医?”

俞星臣道:“正是。怎么您也知道?”

他一边问,一边瞥向杨仪,却见她手帕半掩着嘴,一边咳嗽一边不住地点头向着旁边说话的大夫示意,却没发现他们站在这里。

管事呵呵笑道:“自也是久仰大名!却想不到竟生得这样清丽出尘,真真的是个……”话到嘴边,看向俞星臣的脸色,笑道:“秀外慧中,举世难得的、人才。还是圣上慧眼识珠啊。”

俞星臣淡淡一笑。

叫人送了管事出门,杨仪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俞星臣眉头微蹙,回头问灵枢:“小侯爷怎样了?”

灵枢道:“据说情形已经稳定,就是右臂还有些运转不灵。”

若说薛放,确实被俞星臣说中,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化险为夷”。

十七郎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自从那天晚上醒了后,这两天吃药调理,体力恢复,进展的堪称神速。

杨仪虽一手操办他的事,但她不是那种独断专行不听人言的,因为过于在意薛放的情形,甚至怕自己一叶障目,倘或有个误判或者疏忽,自然担不起。

正赶上那些大夫在县衙里照看受伤的兵士,杨仪便请了两位经验极丰富的老先生,过来给薛放诊看。

老大夫把十七郎的双手脉都仔细号了一遍,又检查他身上各处伤口,观察他的脸色,最后笑道:“杨侍医放心,据老朽看来,小侯爷的情形十分妥当,伤处处理的干净,缝合的更好……脉象虽还不算强健,但并无他患,只是气血大亏,选用补气养血的药食即可。”

另一位道:“初步看来,只要再静养半个月,必定见大好。当然,手臂上的伤至少得三个月。千万不能乱动,若是再有个伤损那可就……”

杨仪听他们说的笃定,略觉宽心:“多谢多谢。”

薛放一切都好,就是如灵枢所说,右手依旧不能十分灵活。

这是杨仪唯一悬心的事。

薛放自己倒是不很在意,不过看杨仪一直向外头跑,他难免又有话说。

他自从醒来,能吃药吃饭,两天后,就也能被扶着下地。

屠竹跟小甘不离左右地照看,倒也妥当。

只是杨仪虽然对他心细,外头的事却也撇不下,时常不见了人。

而俞星臣问灵枢的那句“小侯爷怎样”,除了是在询问薛放的身体外,潜台词却是,薛放竟然也不管她?

甚至叫她这么咳嗽带病似的在这里忙?

殊不知薛放也是有苦难言。

他哪里管得了。

那天晚上,杨仪趁他睡着偷偷跑出去,薛放其实并没有睡沉,只是亏了血气,不能支撑而已,朦胧中隐约听见她在外头跟黎渊说话。

若是平时,早跑出去了。

虽不能动,心里却还记着这件事,等次日醒了就问屠竹。

屠竹怕他多想,就把杨仪给黎渊疗伤、以及黎渊伤势不容乐观等话说了。

屠竹道:“昨儿我在这里守着十七爷,小甘陪着仪姑娘在厢房,忙了一个多时辰呢。说若是不及早处置,就难办了。”

薛放听了说:“管他做什么,臭小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他是故意的!”

屠竹问:“故意?”

“可怜巴巴地,像是只等人疼爱小狗,”薛放似乎非常懂黎渊的心思,一阵见血道:“不过是费尽心思想叫人多看他一眼,最好摸上一摸罢了……嘁。”

毕竟这种伎俩他也用过,并不陌生。

屠竹倒是不好问他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只陪笑说:“十七爷,您别总是生些闲气,仪姑娘说了,您得好生调养,再说,海州这里的事情差不多都完了,只怕这两天就要启程回京,等回了京城,少不得还要跟杨家谈论婚嫁的事,您这幅情形,如何了得?”

这句话提醒了薛放,脸上的笑像是迎阳花一样灿烂无比:“这话是真的。哼,等我成了亲……”舔了舔嘴唇,磨牙道:“谁敢伸伸爪子都给他剁了去。”

屠竹连连咳嗽,哄劝:“快喝药吧。”

薛放捧着碗,望着里头的苦药汤,唉声叹气。

他总是怀念那夜杨仪给他喂药的甘甜,这两日他每天十几碗的喝,感觉身上都散发着药气,一看到药汤就要……

不过,想到杨仪的那句许诺,薛放把心一横。

他捧着碗,大口大口一气儿喝光,最后用嘶哑的声音抱怨:“这要不是她开的药,我非得把那大夫好一顿揍!”

屠竹赶紧塞了一颗蜜枣给他嘴里含着,不叫他多嘴。

这边屠竹各种哄劝,厢房里小甘就轻松的多了。

自从那夜杨仪给黎渊把伤口料理过后,黎渊就一直歇在这里,也不曾往外跑过。

杨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十分乖巧,到点儿喝药,吃饭,换药……极为配合。

小甘都忍不住被他感动了,背地里对着屠竹很是称赞,说他懂事,乖巧,武功又高,而且还……楚楚可怜之类的话。

吓得屠竹捂她的嘴:“千万别叫十七爷听见了,不然可要了不得。”

小甘反而笑道:“我称赞他,又不是说十七爷不好,十七爷自然是顶顶好的那个。”

只是黎渊虽然有千百种好处,只有一件事让小甘疑惑,竟始终不知他长的什么样儿。

这日杨仪被两个大夫请走了,小甘伺候黎渊喝了药,见他盘膝在炕上运气调息,她便不敢打扰。

过了会儿,黎渊重新躺倒,小甘才敢开口:“黎大哥,你是南边的人?”

黎渊沉默。

小甘道:“我知道你跟姑娘是在南边认识的……或者你也是跟姑娘一样,去南边办事的?”

“嗯。”黎渊应了声,又补充:“我四处走。”

“那你家是哪里?”

“我没有家。”

小甘听了,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怜惜,她想到了自己。

谁天生是没有家的?不过是因为生出变故而已。

小甘叹了口气:“原来你跟我是一样的。”

黎渊扭头看她。

小甘一笑:“我小时候家里倒是好的,后来父亲犯了事……一家子,家破人亡了……我也就没有了家。”

黎渊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小甘道:“不过我还是幸运的,竟然给我遇到了姑娘。”她抿嘴一笑:“以后姑娘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了。”

黎渊的目光朦胧了会儿:“是吗?”

小甘心头一动,不敢再说这话。就说:“不过这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你未必跟我一样……是不是?”

她本来没指望黎渊回答,不料黎渊道:“我确实跟你不同。”

小甘疑惑:“嗯?不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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