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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宗原本怒发冲冠,俞星臣竟然觉着他有份参与了藏匿霜尺事件。

可听见“到了巡检司,正经过堂”之后,顾朝宗猛然警醒。

他想起在府里的时候,杨甯的那句话:难道真要闹得满城风雨。

顾盟传他去告诉此事,曾交代过,让他尽快不露痕迹地把事情办了。

可顾朝宗按捺不住怒火,他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干那样阳奉阴违的事!还是为了一个婊/子。

如今竟然连俞星臣也知道了……如果真进了巡检司,只怕明日,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

虽然说做出这事的只是顾瑞河,但若说半点牵连不到顾家,那是做梦!

只怕还不是一星半点的小牵扯。

顾朝宗心中急转:“俞巡检。”

他降低了声量。

俞星臣瞥他。

顾朝宗深吸一口气:“俞巡检,我先跟你声明,此事我确实一无所知,这霜尺跟我有杀子之仇,试问我又怎么会同意将她藏匿于此?”

俞星臣道:“这个,我便不好说了。毕竟这么说来,大公子也跟她有杀弟之仇,怎么还把她藏在此处呢。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顾朝宗语塞,被他的诡辩堵住。

他再老练,遇到了俞星臣这种能口灿莲花黑白颠倒的角色,也只能自认倒霉甘拜下风。

“好好,这一节先不说了,”顾朝宗摆摆手:“不过,倘若此事真的闹上公堂,我跟逆子虽讨不了好儿,但那娼女违抗律法,自然必死。”

俞星臣道:“这倒也未必,假如霜尺是被胁迫而来,那就跟她不相干,要惩戒的只是掳她、意欲对她不轨的人。”

顾朝宗倒吸冷气:“俞巡检,当真要跟我顾家过不去?”

俞星臣颇为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依律法行事罢了。”

事情眼见要闹开,顾朝宗已经不想再置气,可急切中又想不到好法子,正听见身后那些地痞们吵嚷:“这里有个不听话的妓/女,我们只是来拿她的,哪里就遇到这傻大个,他杀了我们几个兄弟!为何不捉他,反而把我们拿下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顾朝宗。

他扭头,果真看见地上还有三个“人”,形状古怪地或趴或卧,正是那三个亮出兵器、被廖小猷痛打的,“伤情”自然非同一般。

顾朝宗灵光闪烁:“俞巡检,那大汉是谁?”

俞星臣看他脸色微变,早猜到他的意思,道:“那是巡检司里的……差官。”

“原来也是巡检司的人,”顾朝宗笑道:“可就算是巡检司的,也不能出手就杀人吧?”

俞星臣先前只顾要看廖小猷的身手,还是低估了他的手劲。

“因为那三人持刀欲杀,廖军士为保护本官,出手重了些,不过正当防卫而已。”

顾朝宗道:“俞大人觉着这话能说服冯老将军?能说服御史台?刑部?”

俞星臣道:“若是说不服,也是没法子的事。”

“当然有个两全齐美的法子,”顾朝宗微笑:“我愿意为俞大人料理此事,俞巡检不如也帮我一个忙。”

“哦?什么忙?”

“在此见过那娼女的事情,请俞巡检代为隐瞒。”

“这……”俞星臣满面错愕:“这岂不是徇私枉法,不可。”

顾朝宗皱眉:“俞巡检,你不想事情闹大,我也是同样,如此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大不了……当我顾某欠大人一个情就是了。”

俞星臣犹豫,片刻道:“话虽如此,可是大公子藏匿那女子……这件事怕是已经传扬出去,倘若叫人知道了那女子就是霜尺,那就再也盖不住了。除非……”

顾朝宗道:“除非什么?”

“除非顾提举向那些地痞澄清,此处的女子正经是何人,捏造一个身份,先遮掩过去。”

顾朝宗屏息,他本以为俞星臣该提“杀人灭口”,没想到竟是如此。

“呵呵,俞巡检言之有理,可知我正也是这么想的。”顾朝宗违心地回答,横竖如今他只求事情不闹大,把唯一知道霜尺身份的俞星臣先安抚住再说。

两个人商议妥当。顾朝宗走到堂屋门口,望着那些地痞们道:“谁指使你们来的?”

此刻已经有人认出了顾朝宗,战战兢兢,供认了两个名字。

顾朝宗听说是自己心腹,心头恼怒,冷笑道:“本来是我家里新买的一个丫头住在这里,却给你们乱传一气,实在可恨!又纠结这许多人上门来闹,幸亏没有出大事,不然,定要你们几个的脑袋!但就算如此,入户滋扰,依旧要治罪,把他们送到顺天府关两天。”

众地痞惶惶然,被士兵们押着往外走。

顾朝宗指着地上三个人,又沉声喝道:“这几个人,立刻带去医馆诊治,治好了再同样关起来!”

俞星臣在旁看着他的行事,那三人分明是凶多吉少,他竟如此吩咐,显然是误导那些将被关押的地痞,让他们以为还有救。

至于救好了,关在哪里,关多久,自然不是他们能知晓的了。

活人被押走了,死的也被悄悄运走。

院子里重又清静。

顾朝宗跟俞星臣对视片刻,正欲开口,就见顾瑞河从内走了出来,他抬头看向顾朝宗:“父亲。”

当着俞星臣的面,顾朝宗只冷道:“你知道出来了?”望见他手上鲜血淋漓,还诧异是自己鞭打之故,可细看才知不对。

顾瑞河道:“是父亲之前派的人,几乎杀了霜尺。”

“住嘴!”顾朝宗忙喝止他。

自己才跟俞星臣“两全齐美”,生恐顾瑞河再说出什么来,万一俞某人改变主意呢。

果真俞星臣皱眉,却没有开口。

顾瑞河盯着顾朝宗:“我求父亲不要再为难她,不然的话,就休怪儿子不孝了!”

“你还不住嘴!”顾朝宗恨不得再打他一顿。

只听俞星臣开口道:“大公子你方才说什么?”

顾瑞河跟顾朝宗一起看向他。

俞星臣道:“这里哪里有什么霜尺,顾提举方才说了,是家里的一个丫头,既然是个丫头,又谈何杀不杀,孝不孝的?”

顾瑞河尚且不知他的意思。顾朝宗笑道:“对,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罢了,谁会为难她什么?”

俞星臣点头:“这我就放心了。今儿出的意外够多,我可很不想再节外生枝,尤其是……人命。顾提举觉着呢?”

“俞巡检说的很是。”

俞星臣颇有深意地看他:“这才是顾提举说的‘两全齐美’,我的人没事,大公子跟他的人也没事,顾提举跟顾家自然也没事。”

顾朝宗听到这里,隐约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

他盯着俞星臣,感觉自己仿佛……钻进了一个无形的套子。

但他此刻却也只能答应着:“当然。”

顾朝宗挟雷霆之怒而来,悻悻然无功而返。

顾瑞河还不知发生什么,但他尚且没心思理会,仍是回去照看霜尺了。

俞星臣回到堂屋,廖小猷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虽已经尽量放轻了力道,可还是把俞巡检戳出了两三步。

廖小猷忙去扶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俞星臣站稳了:“无妨。”

廖小猷眨巴着眼:“你跟那个坏老头说了什么?他走的时候为什么是那副脸色?”

“什么脸色?”

“就像是……像是吃了一个霉烂了的花生仁,”廖小猷绞尽脑汁:“不对……是吃了一个很大的哑巴亏一样。”

俞星臣笑道:“兴许他真的吃了。”

“坏了的花生仁,还是哑巴亏?”

俞星臣罕见地有几分促狭:“你说呢?”

俞星臣当然是跟顾瑞河是一伙儿的。

从顾瑞河中途“劫走”了霜尺,俞星臣就知道。

他清楚顾朝宗绝不会放过霜尺,且顾瑞河一早告诉过他顾朝宗的打算。

但同时顾瑞河也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毕竟俞星臣答应过保住霜尺的命,至于霜尺的命如何……是幸还是……那就看她的造化。

可俞星臣深知顾瑞河不是那种狠恶之人,所以霜尺归他,俞星臣反而觉着是个不错的归处。

当初他对闻北蓟跟霜尺的判决,惹来顾朝宗的不满,如今自己竟出现在这里,顾朝宗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他跟顾瑞河有些“勾结”。

可俞星臣竟先发制人,生生地用三寸不烂之舌扭转乾坤。

俞星臣笃定顾朝宗是不敢闹上巡检司的,掐住他的七寸,反而逼得顾朝宗主动服软,竟还欠了他的人情。

廖小猷不是那种七窍玲珑心,但挺会看人。

顾朝宗临去,大概是咂摸出一点儿味了,毕竟最后俞星臣说这里没有霜尺只有一个丫头的时候,想要保住霜尺的“气味”太浓烈。

但反悔也无济于事,毕竟七寸还在人家手里。

俞星臣正笑对廖小猷,冷不防回头,见杨仪正从里间出来。

他略略收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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