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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开一面,奉旨回京◎

俞星臣说完之后, 端详薛放。

薛放露出一点惊讶之色:“不会吧……他不是个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人吗?怎么这都算不到?”皱起眉头,他又发高论:“我看他不会是因为东窗事发,所以偷偷地弄了个障眼法, 跑了吧?”

俞星臣道:“是不是真的,难道褚统领看不出来?”

“就算是真的, 那他也未必就能死, 他还会元神离体呢, 必定没那么容易死, 指不定游神到哪里去了。”薛放见他不吃那个红豆饼, 就自己拿了一个:“你不吃?这个可是好东西……新烤出来的,难买着呢。”

俞星臣见他胡言乱语,便道:“你当真是去买吃食了?”

“啊……”薛放仿佛想起一件事, 脸色有点呆住。

俞星臣问:“怎么了?”

“俞大人,这实在不好开口,我之前只想着买东西, 都忘了自己身上没带钱, 所以我……”薛放忽然面露笑容, 笑里竟然透出几分讨好的意思:“我就留了你俞大人的名字,回头若有人上门来讨钱, 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俞星臣有点窒息:“你……”

薛放嘿嘿笑道:“大不了你先把钱给了, 回头到巡检司报账就是了,反正老葛说了, 小猷吃住是在巡检司的, 出外差给报账也是天经地义。”

廖小猷听着, 也嘿地一笑。

这边还没说完呢, 外头夏统领赶来, 满脸疑惑地:“俞大人, 不知为何,门上来了好几个店铺的伙计,说是……十七爷之前买了东西,特意交代了让来找您拿钱。”

俞星臣拧眉瞪向薛放,见他正把那个红豆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点头道:“又香又软,好吃好吃。”

廖小猷赶紧又摸了一个枣泥酥饼给他:“这个也好,甜丝丝的。俞大人你吃不吃?”

俞星臣扫了眼廖小猷跟前那满桌子的东西,方才他只看见了,却没心思在意。

现在看到这许多东西……又看看两个仿佛变成了糕点鉴赏大师的人,他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之前俞星臣命把县衙跟巡检司的人都传了来。

俞星臣想的总是快人一步,他早已经查过了任家在甑县的亲戚。

齐夫人的娘家不在本地,路途有些遥远。

任家在甑县,倒是有一个堂族亲属。

任秀才死有余辜,俞星臣既然不想轻饶齐夫人,判个流放也是有的,既然这样,康儿难免失了父母怙恃,得给她找个靠得住的亲族抚养才是。

除了陆默相关,任家这里,俞星臣交代县衙的人,让他们协助任家堂支,把府里的杂事料理妥当。

包括老太太跟两个孙子孙女的下葬各种,交代妥善处置,不得有任何疏忽轻慢。

如今陆默进京途中出事,只怕京内很快也要传他们回去。

此处事情已经不能再耽搁。

而且陆默出事的消息虽然如今城内不知,但难保消息走漏。

百姓的反应如何,也令人担忧。

俞星臣心中盘算,正欲叫人,忽听见门外传来乱糟糟的响动。

他止步侧耳倾听,隐隐听见说是什么“油角糖糕两斤”,“枣泥酥饼二十个”,“五香肘子两个”,“卤牛肉三斤”……等等,花式报菜名一般。

俞星臣起初发怔,不知道怎么竟弄起吃的来,但即刻转念想起薛放跟自己说的……

他倒是很会买。

不过,薛放当真是去买东西了?

俞星臣不知道,也并不想特意派人去查证。

但这么多店铺都派了人上门讨账,可见他跑的不止是一家两家……

薛放为何有这般闲心去给廖小猷买吃的?

俞星臣呵呵了两声。

正要去厅内清净一会儿,眼角余光,望见前方角门处人影晃动。

俞星臣略微思忖,迈步。

杨仪好不容易才带了康儿出来。

康儿泪眼婆娑,问她:“姐姐,娘为何给关了起来?”

杨仪没法回答这个。

康儿问:“婆婆怎么了?我爹呢?”

杨仪没有办法,她想到薛放那句“俞星臣擅长干这个”,也很想就搪塞一句,让康儿去问俞星臣。

她万万不想亲自去伤一个孩子的心。

可是又一想,叫康儿去找俞星臣?

俞星臣会怎么告诉她真相?

会不会直接说:你父亲跟母亲合谋杀害了弟弟妹妹,如今祖母跟父亲都已经不在,母亲也即将流放。

就算不这样,俞星臣难道会有那个哄孩子的耐心吗?他会在意康儿的感受吗?

之前自己想要让康儿跟齐氏见面,他还那样不近人情,甚至说她妇人之仁等等。

何况,杨仪方才可是听人提过,说是俞星臣已经在跟县衙的人交代,如何处置任家的后续事宜。

甚至任家的亲戚都来了。

他办事可真是一等的快速。

杨仪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由自己开这个口。

把康儿带到小院:“家里,发生了一点变故,康儿很聪明,该猜到几分了吧?”

康儿绞着小手,点点头。

杨仪试探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康儿道:“菁菁、跟君君……他们不会回来了!”说了这句,就已经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把杨仪抱紧。

杨仪摸了摸孩子的头。

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有一件,已经足够压垮一个大人,何况康儿只是个小孩。

杨仪道:“那你知道婆婆怎么了吗?”

“婆婆、病了,仪姐姐说过的。”

“是啊,婆婆病了……但婆婆不是坏人,她还是疼你们爱你们的婆婆。”

康儿的眼睛瞪大,含着泪,看着杨仪:“真的吗?”

“真的,”杨仪擦擦她的泪道:“你晚上看见的螳螂妖怪,其实就是婆婆,她因为生病、脸才变了的,但是她心里很爱你们,所以害怕有坏人来害你们,她跑到你房间外头,就是为了保护康儿。”

康儿的鼻子抽了抽,又抱住杨仪哭了起来:“婆婆!”

杨仪深深呼吸,说道:“康儿别哭,婆婆这么疼你,一定想要康儿开开心心的。”

康儿听了这句,猛地咬住了唇,流着泪点点头。

杨仪望着孩子逐渐镇定下来的面色,决定说一个……违背她心意的谎话。

“你方才问为你的父亲,你父亲也病了,只是他的病在心里,他病的比婆婆还要厉害,康儿明白吗?”

她不能告诉康儿真相,至少不是现在。

康儿流着泪:“可是、他们没说过……”

“因为有的病症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甚至得病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病了。”杨仪温声道。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任秀才确实是病了,那是一种比老夫人更严重的“心病”,鬼迷心窍,蒙昧至死。

康儿小声地问道:“那,仪姐姐能不能救救父亲?”

杨仪摇了摇头。

康儿的小嘴动了动,却并没有哭出来。

她只是担忧地凝视着杨仪:“那我娘呢?”

说起来,康儿对于父亲的感情,并不如对祖母的深厚,当然,她最依赖的人,还是齐夫人。

杨仪说任秀才病了,康儿似懂非懂,似信非信,但要她接受,也并不难。

最困难的当然就是齐夫人。

就算失去了所有,对康儿而言,不能失去的恐怕就是她的母亲,那是她最后的倚靠跟恋慕。

就如同一个母亲同样不能失去子女。

杨仪握着康儿的小手,她已经说了一个天大的谎,虽然是为善意。

但接下来的话,她不知怎么圆。

领着康儿,送她回到灵枢屋里,让斧头照看她。

杨仪庆幸俞星臣带了斧头跟豆子过来,他们两个陪着康儿,总算能够稍微缓解康儿的苦闷

出门向外,杨仪找到了县衙留在此处的一名主簿。

他正在跟任家的亲戚商议棺木等事宜。

杨仪默默地在门边听了会儿,见他们停了,才问道:“这两个孩子的……要如何安葬?”

县衙的一名主簿知道她的身份,便忙道:“回杨太医,任家有一块祖地,就想安葬在那里。”

杨仪道:“把这两个孩子,跟老夫人……葬在一处吧。”

主簿忙道:“回杨太医,俞大人也是这么交代的。”

杨仪愕然:“俞大人,俞巡检吗?”

主簿道:“是,正是俞巡检大人,他已经特意交代过了,让我们把丧事办的体面些,我们正商议着再请和尚道士念几天经呢。”

杨仪无话可说了:“好,好……那你们商议吧。”

她出了院子,心中犹豫,一抬头,却见俞星臣站在对面廊下,正望着她,不知是偶然看见,还是早就等候。

目光相对,杨仪微怔,继而向着他走了过去。

先行了个礼,还没开口,紧张地润了润嘴唇。

俞星臣道:“怎么了?”

杨仪道:“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俞星臣转身进了厅内:“说罢。”

杨仪垂着头,不敢看他:“那个……康儿的娘亲,你审过她了么?如果她没有动手,只是知情……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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