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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算者算无遗策,捕食者终被捕食◎

听谭珣说完, 陈主簿跟元学正在旁边,面面相觑。

元学正呵斥道:“谭珣,面对巡检大人, 好好回话,方才所言何等无礼!”

陈主簿刚要帮腔, 俞星臣却道:“两位不必着急。”

他说着看向谭珣, 道:“你方才所说这番话, 如果是激将法, 大可不必。你如果不是, 本官却要小看你了。”

谭珣微怔,狐疑地看向他。

俞星臣道:“令尊大人谭萦,在西北陵县四年, 向来秉公行事,铁面无私,百姓们呼之为青天。不知谭大人若此刻在场, 听到公子方才所言, 是何感想。”

谭珣听他突然说起自己的父亲, 十分惊愕。

更不知俞巡检竟连谭萦在陵县的所作所为都知晓,一时怔住。

俞星臣道:“为何不言?”

谭珣咽了口气, 嘴角牵动:“呵, 大人既然知道我父亲……那不知是否也知道他原先就是因为告发上司徇私枉法,才屡被刁难屡遭打压, 远远地调到陵县那个偏僻地方, 受尽苦楚。大人若知此事, 就该明白学生如此, 不过是前车之鉴, 知道冲动行事的后果, 学生想要明哲保身,可有错么。”

俞星臣面色冷峭:“你把谭知县一腔孤勇正直所为,称作‘前车之鉴’?”

谭珣一梗。

俞星臣哼道:“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你方才说出那番自保的话倒也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惜了谭知县,虎父犬子,后继无人。”

谭珣双手握拳:“随便大人怎么说,我……不过是不想步父亲后尘,大人人在庙堂之高,不知道被流放僻远一般的滋味。”

他顿了顿,继续道:“何况家父把我送到京城,是想我出人头地,不是想叫我贸然去出风头,逞匹夫之勇反丢性命的!”

俞星臣讥诮道:“你所谓的出人头地是什么?明明惨案发生眼前而假装不见,明明知道恶徒逍遥法外而有意藏匿,你所作所为,跟乔小舍一行人有何区别?”

谭珣眼中透出怒色。

“何况,谭家又何必让别人来出人头地,谭知县自己便是标杆风骨,至于你……”俞星臣继续道:“纵然将来有朝一日居于庙堂之高,你也永不能跟谭知县相比,只因为你此刻已经跪在了乔小舍等人的面前,以后也将继续跪下去!你也莫要拿谭知县来做比,软骨如你,这般选择,无疑是玷辱了他。”

“我不是!”谭珣上前一步,厉声道。

俞星臣却置若罔闻,道:“你小小年纪,倘若就学着膝头发软,你以后的路我已经一眼望到了尽头。本官看来,你尚且不如老滕,他虽只是一个门房,却还敢跟乔小舍等相抗……”

“所以他被那些畜生们杀了!”谭珣冲口而出,少年眼睛发红,怒道:“所以他死无全尸!俞大人你也想让我这样吗?”

俞星臣静静地盯着他,就好像在这儿等了他很久,就等他这句话。

“所以你知道……老滕的下落,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俞星臣沉声问。

谭珣的唇动了动,意识到自己还是“冲动”了。

他的唇在发抖,看看俞星臣,又看向陈主簿跟元学正。

元学正终于开了口:“谭珣。有什么你就说罢。我跟陈主簿……会尽量为你做主。”

陈主簿看了看元学正,面有为难之色,当着俞星臣的面,只得也点头:“是、是。说实话就行。”

谭珣定了定神,道:“你们……两位是学官,你们当然或多或少听说过乔小舍一行人的所作所为,你们尚且都管不了。我……且不是京内的人,是外地进京读书的,在乔小舍他们眼里,外地来的,就是乡下叫花子。我只求跟他们相安无事,好生读书,谋个前程……我父亲是个被流放似的七品官,京内的亲戚也是微末之流,我不能惹事,只能躲事。”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流下泪来:“你们又怎么知道……这其中的、滋味。”

“过去如何,皆是过往,以后该怎么选,看你自己。”俞星臣扫过元学正跟陈主簿两人,淡淡道:“你要是仍旧想缩颈沉默,独善其身,本官也不会逼迫你,你可以立刻离开。”

谭珣愕然看向他,半晌道:“你、你说真的吗?”

陈主簿,元学正也都震惊地看向俞星臣,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何意思。

俞星臣道:“谭知县是个忠勇正直之人,俞某虽未曾谋面,却对他心生敬仰。你毕竟是他的公子,我可以看在谭知县面上,对你网开一面。”

谭珣愣愣地,呆在原地不能动。

陈主簿惊愕之余,忙道:“这、这真的该多谢俞巡检高抬贵手了!想必谭珣也确实不知道……不如就别节外生枝,还是让我跟元学正把他带回去吧。唉,此事越闹越大,实在不妥啊,俞监丞昨夜便几乎整宿未眠……”

俞星臣没看他,只看了眼谭珣又垂眸:“你可以走了。”

陈主簿大大地松了口气,赶忙对着元学正做了个手势。

他向着俞星臣行了礼,又去拉住不动的谭珣:“还不快谢过俞大人?”

谭珣的喉结吞动,仍似不可置信:“俞大人,你真的许我走?”

俞星臣道:“当然。”

陈主簿挤出一抹笑:“俞巡检日理万机,自然用不着你了。”拉着谭珣向外走去。

元学正沉默着,向着俞星臣躬身行了礼,转身看向谭珣,仿佛叹息:“走吧。”

谭珣被两个学官带着,向着厅外走去。

走到厅门口,谭珣回头看向俞星臣,却见那官员坐在偌大的獬豸图前,神情淡漠,漫不经心,仿佛自己的离开如此无关紧要,甚至不值得他抬一抬眼皮。

但是俞星臣的话,却在谭珣心中翻滚,于耳畔轰然如雷声:

“谭知县自己便是标杆风骨,你纵然将来居于庙堂之高,也永不能跟谭知县相比。”

“因为你此刻已经跪在了乔小舍等人的面前,以后也将继续跪下去!”

“软骨如你,无疑是玷辱了他。”

谭珣狠狠地咬了咬下唇,几乎尝到了一点血腥气。

陈主簿觉着他的脚步慢了:“走啊?”抬手催促谭珣。

谭珣用力一掀胳膊,竟把陈主簿掀飞到一边儿。

他转身大步走向俞星臣:“你是不管了是不是?”竟是质问的口吻。

俞星臣这才淡淡然抬起眼帘。

旁边的堂官正要呵斥谭珣,却给俞星臣一摆手制止。

谭珣盯着俞星臣:“是被我说中了是吗?你不敢碰乔小舍他们,不敢得罪皇亲国戚,所以才不问我了!”

“你!”陈主簿在他背后,猝不及防:“放肆!还不住口!”

刚要上前,却被元学正拦住。

俞星臣听到这里,才道:“莫要以你之行径,妄自揣测我的心胸。”

谭珣咬牙道:“那你到底管不管这件事,如果……真的是乔小舍他们杀人,你敢不敢办他们?”

俞星臣直视着谭珣:“你觉着我敢不敢。”

他像是个反问的语气,声音温和之中透着一点微冷,就好像是阳春三月的风,让人觉着舒服,但底下却藏着春寒料峭。就仿佛看似平静的海潮,暗流涌动,但下一刻,便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谭珣察觉他波澜不惊之中刀锋似的凛冽决然,鼻子突然酸的很。

那天乔小舍逼迫谭珣,把那大狸花猫骗了出来。

谭珣猜得到会发生什么,但他没有办法,他只能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成群结伙的纨绔子弟们,完全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七品官之子,泥菩萨过江,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成了。

大概半个多时辰,他瞧见乔小舍等人说说笑笑地离开,才悄悄地去打量,还心怀侥幸,觉着若是那花狸猫伤了的话,自己可以给它治一治。

不料,见到惨不忍睹的猫尸。

谭珣骇然,愤怒,伤心,但更多的是极度的恐惧。

他虽知道乔小舍等人手段残忍,但却始终不如亲眼目睹来的惊心。

他悄悄地将猫尸首带走,借着回姨妈家里探望,把它埋在了梧桐树下。

流着泪,他对着大狸花猫磕了两个头,心里针扎一般难受。

后来老滕开始寻找大狸花猫,自然是找不到的。

谭珣起初不敢说什么。

但他隐约听闻,乔小舍等人想对小猫动手,便想去告诉老滕,本是想让老滕把小猫弄走。

没想到老滕已经被叫走了。

他们把老滕制住了,拳打脚踢,丁镖,马缟行奸/淫之实,乔小舍砍掉了老滕的手,并且要他们每个人捅老滕一刀,这样大家才能“齐心协力”地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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