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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上过杀场近过生死的人,知道没必要在这时候说些虚假不实安慰之词,因为没用。

一旦上了阵,那只有一句话:生死各安天命。

艾崇志耷拉了头。

片刻,扈远侯打破了沉默,道:“我看,你还是把静纶带回去,别在这京内混了,起初在国子监倒也使得,如今又去了步兵衙门,你难道想叫他以后也走这条路?”

艾崇志怔了怔,笑道:“不会,他跟十七不一样,只叫他在文职上历练历练就罢了。”

扈远侯本还要再说两句,但人家是上京来谋差使,又是在他府里,若他说的过多反而如泼冷水似的,何况如今他也没心思考虑别的,于是打住。

那边,艾静纶一路追着薛放。

薛放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艾静纶惶惶然道:“十七哥,我、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北边。”

薛放一惊非同小可:“什么?你趁早别胡说!你以为那是去游山玩水?”

“我当然知道那是去打仗。”艾静纶一本正经道:“我不怕,何况是跟着十七哥,必定长见识。”

“去你的!”薛放的口吻严厉:“把这个念头去掉,老老实实地呆在京内。”

艾静纶到底还是少年心态,竟说出了“长见识”这种话。

殊不知在薛放看来,他这样的人去了北境,只怕见识还没有长,脑袋先落了地,这都是随时会发生的事。

因为不想让艾静纶萌生此意,薛放疾言厉色痛斥过后,又踹了他一脚,把他关在门外。

艾静纶不舍得走开,敲了敲门:“十七哥,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不提了,你让我跟你多说几句话嘛。”

薛放喝道:“再吵闹,放豆子去咬死!”

豆子趴在门口,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应付似的唔了声。

艾静纶呆站半晌,知道他不会开门了,只得怏怏返回。

本来想去扈远侯上房,看看他们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正在徘徊,却见艾夫人跟艾崇志从月门处走了出来,丫鬟们却都远远地跟着。

艾静纶听他们隐隐说话,便先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只听艾夫人道:“他去了也好。你倒是不用跟侯爷多说什么。”

艾静纶微怔,忙竖起耳朵,只听艾崇志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担心十七在那里有个万一,毕竟刀枪无眼,你们又只有他这一个血脉了,不容有失。”

“哼,”艾夫人轻哼了声:“我巴不得刀枪无眼,叫他回不来呢。”

“什么?!”艾崇志失声。

艾静纶听见父亲的话,心中本也生出一点感伤,猛地听见艾夫人这句,头皮发麻,他几乎当场跳出来,质问艾夫人是何意。

可艾崇志已经先惊而发问。

艾夫人止步,望着前方落在地上的斑驳的紫薇花树的影子,她的声音一沉:“他害死了我的儿子,他自己却好端端地,我恨不得他立刻也去北原,在那陪他的哥哥……”

不等艾夫人说完,艾崇志忙拦住她:“别胡说!”

艾夫人转开头:“要不是他,阿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怎么会回不来?我恨极了他……”

“两军交战本就是危险重重,再说当初阿靖去北边的时候,十七还小呢,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恨迷了心。”

“当然跟他有关系!”艾夫人磨牙:“他根本就是个催命鬼!所以这次我恨不得他立刻去!”

艾崇志倒吸一口冷气:“你千万别想不开,如今十七是你们府唯一的一个承继之人,他有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将来你倚靠谁去?”

艾夫人转头看向艾崇志,竟道:“我只想给阿靖报仇,想看他得了报应,假如他真的回不来,正好,大不了你把静纶过继到侯府,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艾崇志震惊的说不出话。

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打算到了,可见真的是恨极了薛放。

薛放翻来覆去,差不多将近子时,还是毫无睡意。

想到杨仪这几日的冷落,今日她居然还去了俞府……虽然小林之前去打听,她没在俞府吃饭,那他心里也不受用。

终于,他一翻身爬了起来:“不理我……哼,我偏理你。”

永安侯府。

四名侍卫站在门内,姜统领快步上前,抬手叫开了门:“十七爷,你又想干什么?”

薛放泰然自若地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我来拜访永安侯。”

“十七爷莫要说笑,”姜统领窒息,冷着脸道:“谁家半夜三更来拜访的?永安侯已经歇了,请明日再来。”

他决定不给薛放这个放肆的机会。

薛放拧眉:“你真不许?”

“不许。”

他无奈地叹气:“那……好吧。”

姜斯心头一动,赶忙道:“等等!”

这个人可没有那么容易“知难而退”,把他赶走了,保不准他就如上次一样。

薛放转头笑看着他:“干吗?”

姜统领一再隐忍,终于道:“薛十七,你注意些分寸,这可不是什么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别以为没有人治得了你。”

薛放道:“你说的都对。哼。过了明日,我只怕想来也来不了。”

姜斯猛地想起他要领命离京了。

心中转念,姜统领迟疑道:“你、你且住,我去请示江公公。丑话说在前头,这会儿永安侯多半歇下了,你识趣的,最好别打扰她休息。”

薛放从善如流,不以为忤。

姜统领这么性犟地强拦住他,薛放非但不恼,反而有些欣慰。

毕竟姜斯是真正地在为杨仪着想。

小太监跟江公公低语的时候,江太监其实是犯难的,他也不想去打扰杨仪,毕竟想让她多歇息。

谁知里头杨仪咳嗽了声:“有事吗?”原来她并没有睡安稳,外头风吹草动,她便醒了。

江公公立刻入内禀明。

杨仪沉默了会儿:“请他进来吧。”

外间姜统领听闻,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又让这小子得逞了,真叫人心里过不去。

薛放被带到内室。

杨仪已经披衣,却并没有起身,只靠在床边上。

见了他,杨仪问道:“有什么急事,这个时候过来?”

薛放见她脸上稍微有些倦色,便问:“你是睡着了被我惊醒了?”

杨仪道:“我一贯的浅眠你不知道么?虽是躺着,却是睡不着的,何必问。”

江公公在旁瞧到这会儿,对杨仪道:“晚饭时候,说留一碗燕窝粥等睡前吃的,之前又没吃,不如这会儿端来?”

杨仪点点头,江太监便去张罗。

薛放趁机走前了一步:“我实在睡不着,所以赶来问问你。”

杨仪整了整身上的衣襟:“问我什么?”

“你是不是怪我?”

杨仪疑惑:“怪你什么?”

薛放道:“怪我……要离开京城,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杨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嗤地笑了:“这是哪里的傻话,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该是你上的,你就上,我哪里抱怨过?”

薛放润了润唇,索性在她床边坐了:“那……为什么这几天总不搭理我?”

杨仪垂眸淡淡道:“谁不搭理你了,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我每天忙着呢。”

“知道你忙,哼,”薛放轻哼:“今儿还忙着去俞府交际呢!谁都知道你如今是京内炙手可热的红人。”

杨仪抿嘴要笑,又忍着:“十七爷这话里,怎么拈酸带醋的。是俞尚书在药馆那里相请,长者赐,不敢辞。”

“你总有话对付我,”薛放磨牙:“那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为什么这几天不理我,真不是怪我?不许撒谎。”

杨仪道:“真不是。”

薛放努了努嘴。

杨仪看他的表情:“你半夜三更的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如今我也已经告诉了,十七爷还是回去好好歇息罢。”

薛放拉住她的袖子,心里有些惶:“我总觉着哪里不对。”

“哪儿不对了,”杨仪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笑道:“怎么了?别是你舍不得离开我了?”

薛放当然是舍不得。

杨仪忖度:“那倒也好解决。”

“怎么解决?”

杨仪挑唇,仿佛半开玩笑似的:“让我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那当然不行!”薛放立即皱眉,果断拒绝。

这个答案早在杨仪意料之中,她叹了口气,却丝毫不曾勉强,反而顺势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是领了皇命,而我也总不能哭天抢地舍不得你走。”

薛放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何况他也确实不想让杨仪为他牵挂揪心,更不要她落泪。

但是……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就算、就算不去“哭天抢地”,那至少得表露出些许舍不得自己的意思吧……为什么这几日反而疏远他了似的。

江太监捧了托盘进来,是两碗燕窝粥。

“小侯爷来的正好,又有口福了。”

薛放站起身来:“我就知道凡来了这里,必有好吃的。”

“就是太晚了点儿,”江太监责备地看他一眼,却不便多说,只把托盘放在桌上,提醒:“趁热吃。别凉了又对胃不好。”

薛放道:“知道了,我伺候她。”

江太监不便玩笑,见杨仪没话说,就低了头先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