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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狐狸眠冢上◎

俞家的庄田当然不止乐阳县这一处, 累世公卿之家,自然不是那种寻常显贵所能比得上的。

好些庄子的主事之人,虽然每年也进京见主子, 但也未必能照见俞星臣的面儿。

只是瞿家庄距离京城颇近,才见过两回。

对于瞿尽忠跟瞿家庄, 俞星臣自然也了解的不多, 所以在听见那侍卫传了小郡主的“口信”后, 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俞星臣觉着俞家的家奴未必会干出谋反的事, 但仍是不免想到前世, 怕有个阴差阳错意外之类,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方才瞿尽忠亲口告诉,那身亡的瞿梓期, 原本是他们的一个远亲,两年前来投靠的。

因为他读书识字,便叫他在庄子里帮手, 算算账, 记录些进出项、偶尔教教孩童之类的, 倒也料理的十分清楚明白,人缘极佳。

瞿尽忠叹息道:“老奴向来也极看重他, 谁知竟出了这种意外, 本来就极为悲痛,偏偏那卓武无事生非, 到处造谣生事, 一则对庄子不好, 二来, 叫人听了去恐怕也影响府里声誉, 我才动了怒, 命人去把他捉回来。”

俞星臣道:“那瞿梓期到底是怎么死的?好好地为何会坠楼?”

瞿尽忠道:“说来惭愧,其实此事确实有内情。”

据瞿尽忠说,瞿梓期早年是成亲过的,而且有过一个儿子,不料在一次兵祸中,妻、子都因而横死,他大病一场,万念俱灰,才回到乐阳县,投奔了庄上。

瞿尽忠因他是本家人,十分善待。

偏偏前几日,是他妻子的忌日,往年这个时候瞿梓期都会闷闷不乐,今年也不免。

晚上他喝醉了酒,登上了瞭望塔,依旧看向北边的方向。

大概是酒后一时冲动……或者不小心,竟从楼上摔了下地,当场身亡。

“这么说,此人是自戕?”俞星臣问道。

瞿尽忠道:“老奴不敢跟三爷说谎,这件事,当时是有庄子里的人亲眼目睹的,那瞭望塔上有灯笼照着,倘若有人相害,必会看的一清二楚,但当时只有梓期一个人在楼上……他出事之后,对外只报说是不小心坠楼,并没有提他自戕的事,毕竟若说自戕,必定又提他妻女等等惨祸,人都去了,未免是太过可怜了。”

这会儿他的儿子瞿丙全也道:“三爷在巡检司任职,最是目光如炬的。梓期表弟投奔我们来,一向相处的极好,他心中那点丧妻丧子的隐痛,我们都知道,本来已经在给他物色合适的女子,想让他在本地安顿下来……哪里知道他仍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他出事后我们本来是想息事宁人,免得影响庄子跟府里的声誉,不料卓武却无事生非,竟又惊动了京内……实在可恨。”

才说到这里,有庄客来到门口,不敢入内,低低禀告:“知县大人来到。”

乐阳县尚知县听说京内来人,还是为了瞿家庄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带人前来庄上。

紫敏不理,拉着杨仪不叫她出去。

蔺汀兰也不想跟他们周旋,横竖有俞星臣出面。

这边小公爷将瞿梓期大概的情形告诉了杨仪。

杨仪道:“出事后,本地的仵作可查验过了?”

蔺汀兰道:“据说是查过了,只是他们咬定了是自戕。而且要真是从那五层的塔楼上跳下来,我看要查验也是难的。”

杨仪摇头。

紫敏笑道:“兰哥哥,也有你不能的时候吗?”

蔺汀兰哑然,又道:“待会儿让他们把亲眼目睹的人带来,再详细问问。”

杨仪道:“不如先去那个塔楼看看。”

蔺汀兰见俞星臣已经跟瞿尽忠等出外,便唤了个庄丁,叫他带路。

那瞭望塔在瞿家庄的后院,其实在才进庄子之时就已经看见了,高高矗立,犹如一座细长的竹笋状的高塔。

紫敏东张西望,见状问道:“这庄子里最高也不过两三层楼,怎么弄这样高的一个?好突兀。”

蔺汀兰道:“你看,这塔似乎有年岁的了,应该是早些年用来防范贼寇的,站在上面看的必定远,若有盗贼入侵,便能及时防范。”

紫敏好奇地问道:“这会儿也有盗贼吗?”

“这会儿太平盛世,哪有那些。”蔺汀兰不以为然。

紫敏笑,偷偷地杨仪道:“姐姐不要把我们劫富济贫的事告诉兰哥哥。”

蔺汀兰瞥了眼,悄然不语。

他先前虽是同俞星臣听那瞿尽忠说话,但他跟薛放一样都是耳目过人之辈,自然没把紫敏的那些“耳语”忽略过。

到了那瞭望塔跟前,杨仪询问庄丁道:“那天晚上是谁在这里看见了的。”

庄丁道:“是巡夜的三狗他们几个人。”

蔺汀兰看那塔高,便对杨仪跟紫敏道:“你们不要上去,在这里等候片刻。”

吩咐之后,蔺汀兰上前,却见那塔的门已经锁住了,庄丁道:“事发之后,庄主就不许人随便上去,怕又有什么意外。”

于是赶紧去找了钥匙开门,蔺汀兰进内,发现这塔楼比在外头看着更小,楼梯逼仄的很,只能一个人通行,倘若楼上有人下来,必定得两个人挤在一起擦身而过。

他疾步向上,不多时,到了五楼楼顶,抬头见周围悬着几盏灯笼,栏杆确实不高,假如喝醉了在这里走动的话,的确危险。

蔺汀兰在楼上现身,底下紫敏跟杨仪就看见了。

紫敏觉着新奇,便向着他招手:“兰哥哥!”

蔺汀兰点点头,放眼向外看去,竟能从此处隐约看到前方大门口。

甚至能看清乐阳县衙派来的几个差人,正在门口打听消息。

而在院子里,一个身着七品官服色的,带着几个衙门的主簿差役等,簇拥着俞星臣,向着厅内而去。

垂眸,却见杨仪不知在问那庄丁什么。

庄丁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原来那边儿有一处抄手游廊,从院门口入内,架的颇高。

蔺汀兰便靠在栏杆上,俯身往下看,望着杨仪仔细倾听那庄丁说话,举止神情,他不由有些看怔了。

而杨仪听了会儿,抬头向上看,冷不防便跟他目光相对。

蔺汀兰微怔,忙转头。

又欲起身,而就在他站直之时,耳畔“吱呀”地细微响声,身下的栏杆竟晃动了一下。

蔺汀兰一惊,忙稳住身形,一边向下叫道:“快退后!”

底下杨仪察觉了什么,拉着紫敏向后退。

幸而那栏杆只是松动,并没有真的向下倒落。

蔺汀兰仔细端详了会儿,便从楼上转下来。

紫敏忙道:“兰哥哥,刚才是怎么了?”

蔺汀兰说了那栏杆松动的事情,杨仪问庄丁:“这塔楼上的栏杆这样危险,就没有修过么?”

庄丁惊疑道:“以前也没听说不稳固,不过一般也没有人上去,所以……”

蔺汀兰走到旁边,对杨仪道:“那栏杆好像被人做过手脚。”

杨仪愕然:“有人故意把栏杆弄松了?难道瞿梓期就是因为……”

“不是,”蔺汀兰纠正:“虽然松了,但不至于把人诳下来。何况要是瞿梓期因为这个而坠楼,那么,那栏杆也不至于完好,早断裂了。”

话虽如此,但要是当时瞿梓期真的喝醉了,那么在受惊的情况下失足坠落,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在这会儿,瞿尽忠父子陪着俞星臣跟乐阳知县一并走来。

看他们都在这里,那知县赶忙上前给三人行礼,战战兢兢,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小小的乐阳县见着这么多显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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