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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起◎

赫连彰的情形只要善加保养, 便不至于反复。

至于他的心天生在右,杨仪也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典籍里也毫无记载, 因此竟也不知是否会跟常人一样。

不过赫连彰以前都没什么异样或者不适,想来不至于有什么。

此处的事情了结, 杨仪便想尽快去威远关。

俞星臣劝道:“此刻不如去武威, 威远的情形不知如何, 且小侯爷也未必就在威远, 他既然想要救那个穆不弃, 一定是追踪他的行迹而去,不管他找不找得到穆不弃,最终还是要回武威。你要往别处去, 还可能走差了路。”

何况北境跟别的地方不同,匪寇横行,又有外患, 虽有三百护卫, 也不能掉以轻心。

俞星臣说完, 有些担忧地看着杨仪。

他觉着以杨仪的脾气,未必会听自己的。

谁知杨仪稍微思忖, 竟道:“也好。”

她竟是这样“从善如流”, 俞星臣很是意外,定睛看她。杨仪却已经转身去找胡太医跟张太医。

江公公随着杨仪, 且走且说道:“大人……我、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杨仪疑惑:“公公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江太监笑道:“不是别的, 我想让大人帮我诊个脉。”

杨仪刚要上台阶, 闻言止步:“诊脉?是不是哪里不适?”

见她一脸紧张, “不不, ”江公公连忙否认, 又道:“我……是因为看着那个庞一雄、竟是那样……心里也有些发毛。”

杨仪听他说无碍,才放松,先端详他的面色:“我看公公不至于有什么不妥的。放心,回头我细细替你听一听就是了。”

江太监见她愿意,十分高兴:“大人简直如同神人,怎么就能断的那么准呢?张太医没看出来,听说那个庞一雄还去看过别的大夫,得了那一堆药,却也无用,真是……要他早点遇到大人,岂不是就好了。”

杨仪轻轻一叹。

虽然他们要离开卫城,但赫连彰的伤势,杨仪尚且不能完全放心,毕竟他天生心室在右,伤势且重,不晓得后续会如何。

若是有空闲,她定要多留几日观察明白。

可惜。

不过幸而胡张两位太医同行,还有几位医学生。

杨仪便跟他们商议,想请张太医留下照看两日,等赫连彰当真稳定下来,再去武威汇合。

冷不防张太医对胡太医调侃道:“你先前不是跟我说,十万个人里都未必找出一个心在右边的,你想多守两日么?不如你留下。”

胡太医道:“那倒也成。”便看杨仪的意思。

其实他们两个谁留都可,杨仪便任凭他们两个选。胡太医就笑道:“那自然是我的了。”

张太医道:“你别只顾高兴,也不是留你在这里玩儿的,可要替永安侯好生看着赫连校尉,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放你的心,”胡太医拍拍瘦弱的胸脯:“我豁出性命看着他,如何?”

张太医顿时皱眉:“咱们都是学医的,你能不能忌讳点儿,不要总是把死啊豁命之类挂在嘴边。”

“正是因为学医,才知道说说无妨。”胡太医笑。

张太医点了点他:“随便你吧,我怕你说的多了,也就成了真。”

胡太医嗤之以鼻。

俞星臣听说后,对杨仪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分五十人留下,若是此处安稳,也可以护送胡太医前往武威。”

这提醒了杨仪:“那不如留一百。”

俞星臣笑道:“不至于。五十足够。”

眼见时候不早,倒要赶紧启程才是。

晁大通打起精神,亲自相送,戴知州也同行,一直出了城外四里。

俞星臣正欲让他们回转,却听到犬吠声,而他身边的小乖也一激灵爬起来,趴到车窗边上,歪着头叫起来。

外间,晁大通正欲过来话别,听见犬吠,又看到杨仪的车驾中,车窗口上探出豆子黑乎乎的头。

狗子竟是看向他,狂吠不止似的。

晁大通还以为这狗子是不知怎么了。戴知州则握着自己的帽兜道:“永安侯的狗儿也是难得一见的灵犬……难不成是舍不得卫城。”

晁大通听了这句,不知怎地回头看了眼。

这一眼,惊的他的三魂七魄离体,当下急忙勒住马儿:“全队随我回城!”

他竟然来不及跟俞星臣和杨仪告别,调转马头,打马狂奔。

此刻晁大通带出来的,有一百余精锐,本来不知将军是何意,等到转头看时,顿时也悚然惊动,毛发倒竖。

原来身后的城头上,竟冒出一点青色的烟痕!那正是北境这里的将士所最望而生畏也最怒发冲冠的……狼烟!

戴知州看他忽然跑了,叫道:“晁将军你干什么?”跟着回头,望着那一点如同黑云似的廊檐,戴知州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跌下马儿去:“回城,回城!”他声嘶力竭叫了几句,也跟着挥鞭打马。

此刻灵枢也发现了,赶忙去跟俞星臣告诉。

俞星臣一听便知道不好:“快停车。”

当杨仪俞星臣一行转头返回,还未到城门,晁大通已经冲到了兵备司。

等他们也赶到的时候,只见兵备司门口士兵林立,戴知州跌坐在门口处,不知是因为往回跑之时颠簸太过,还是别的缘故,垂着头只管吐。

俞星臣来不及询问他怎样,一路向内,看到地上血迹斑斑,正有兵备司的人在抬尸首,另有负伤之人,发出低吟。

杨仪跟张太医等慢了一步,猛地看到这场景,恍入噩梦境中。

突然间,张太医如梦初醒似的叫道:“胡知方!”攥着袍子向内冲去。

杨仪本来正想去看那伤者,猛地听张太医喊了一声,血都在瞬间仿佛冷了。

姜斯从下车开始便面色凝重,亦步亦趋不离左右,江太监察觉杨仪发抖,忙道:“不至于有事的,胡太医聪明的很……他肯定躲了,我去探听探听。大人别急。”

张太医飞奔进内室,直冲赫连彰的病房而去,他知道多半胡太医是在那里的。

而越是靠近他越是害怕,因为路上也时常看到受伤或者死去的士兵,进门槛的时候他差点被脚下踩着的血给滑倒!

江太监从后赶来,扶了他一把:“别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此刻一个士兵经过,江太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太医呢?”

那士兵认得是永安侯的人,不敢怠慢:“是有细作突然发难,那位太医……像是在里间。”

两人听说胡太医无碍,各自放心,忙向前去。

才走了几步,就见胡太医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他低着头,正在看自己的双手。

张太医喜极而泣:“你这犟驴,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的……”

胡太医竟置若罔闻,张太医赶到跟前,猛地看到胡太医的双手全是鲜血,脸上到颈间,乃至半边身子,鲜血淋漓。

“你受伤了?”张太医惊魂,破了音。

江公公看情形不太对,便问道:“胡太医,你怎么了?”

胡太医抬眸,双眼呆滞:“死了。”

“死了?谁死了?”张太医问。

江公公却屏住呼吸,迈步向内走去。

身后,胡太医道:“死了,死了……欧校尉死了,赫连校尉也……”

张太医觉着自己变成了一尊冷的塑像:“什么?什么……不、不……你说笑的是不是?”

胡太医看着自己的手,喃喃:“死了,死了……”毫无预兆,他的眼泪一涌而出。胡太医双膝一屈,向前跪倒在地,嚎啕。

张太医一把扶抱住他,却被他带的也跪了下去。

这会儿江公公已经到了门口,他向内看去。

他看见了一具尸首,陌生的脸,不是官兵打扮,这让他略略放心,但很快他看见一个熟悉人,欧成。

那个见了面就出言不逊的大个子,粗莽的叫人恨不得打他的人,被两个士兵扶住,安放在担架上。

江公公极快地眨了眨眼,好像也要让自己的脑子转的快一些。

他觉着,欧成应该是受伤了,他的伤在……眼睛乱转,江公公看到欧成的伤,脖子上,一道令他看着都头皮发麻的深痕,血肉模糊。

江公公没法再想,而只是身不由己地挪动眼珠,目送着士兵们把欧成抬了出门。

他其实想让自己问问……欧成怎样,或者想要让人去请永安侯来,可是……

他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的!

那个讨人厌的粗莽汉子,却又很快向自己道歉的憨直武官,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

江公公立在原地,能动的仿佛只有眼珠。

而在里屋,江太监看不到的地方,另是一番情形。

晁大通直挺挺地站着。

在他脚边上,秀儿紧紧地抱着赫连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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