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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

俞星臣心中惊疑, 想着该去找蔺汀兰一问究竟。

此时,端王忽然道:“你这一去啊,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牵挂着, 尤其是府里……”

俞星臣忙定了神。

端王长叹了声,望着他道:“这次回来, 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以身犯险了。”端王伸手, 轻轻地在俞星臣的臂上拍了拍, 又向着他身侧一示意。

俞星臣顺着端王的目光看去, 才发现是俞鼐等在哪里, 俞尚书的眼睛只管望着他,一时竟忘了王爷也在。

端王微笑道:“本王虽然有许多话想跟你说,不多你才回来, 到底要先给家里一个交代,去吧。”

俞星臣拱手行礼,退后两步, 向着朝臣值房的方向而去。

之前他离京才只是八月, 如今却已经是阳春三月, 这一去大半年,却更像是过了大半生。

俞鼐的两鬓都越发苍白了, 凝视着俞星臣, 一向谨慎内敛如俞尚书,也不由老泪纵横。

看着俞星臣憔悴的脸容, 俞鼐紧紧地将他抱住, 口中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总算回来了, 你啊……你!”俨然失语。

虽然在京内, 但俞鼐的消息非常灵通。

北境的异变种种, 自然都会有人通风报信。

比如先前俞星臣身陷祖王城, 俞鼐闻听后如五雷轰顶,但这消息京城之中自然尚且不知,故而俞鼐对于府内众人也严防死守,并未透露分毫。

他做事向来严谨而规矩,但在那种情形下,也不由乱了阵脚,惶惑之中,竟想让在舜州的俞西骁亲自去往定北城一探究竟。

舜州地在西北,距离定北城自然要近些,但当时舜州正闹旱灾,百姓们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俞西骁身为舜州通判,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何况地方官员不经朝廷调令,自然不得随意擅离职守,这是大忌。

就算俞西骁有这个打算,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妄动,毕竟当时俞星臣那边儿不知究竟,最坏的便是俞星臣殒在祖王城,但定北城薛督军等一定会竭尽全力相救,纵然他前去,也帮不上什么。

何况,俞家在京城树大招风,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私下前往之事,一定瞒不住,若给皇帝知道,必定会牵连家族。

所以俞西骁写了信给俞鼐,阐明其中利害,又对俞鼐道:“侄深知伯父疼惜小辈之意,但星臣为人机变,性情坚韧,并非坐以待毙之辈,此番多半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只要有一线机会,终究会乘风而起,顺利归来。而伯父乃一家之主,又且旧疾方愈,请万万以身体为要,小辈们不能在身边侍奉伯父,反叫长者为子侄忧怀难解,此亦是星臣之罪过,也非侄儿等所愿。”

其实俞鼐在派人送信后就已经后悔,没想到俞西骁这样通彻明白,总算并未铸成大错。

而就在俞西骁的信送回来不久,便听闻了祖王城覆灭,俞星臣率众而回的喜讯,这竟跟俞西骁信上所写不谋而合,倒是让俞鼐喜极而泣。

此番京内见到俞星臣,真真是经历过生死离别。俞鼐放开俞星臣,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这会儿几位朝臣也惊动了,纷纷出来,行礼寒暄,称颂不已。

有人道:“俞侍郎虽不似昔日江东周郎般通晓武艺,但筹划运筹,所作所为,亦堪称天下无双。”

俞鼐听着众人赞誉之词,含泪笑道:“我俞家百年翰墨诗书,不料却竟也有这般铁骨勇毅不输名将的麒麟儿。”

而俞家这里,满府的人几乎都涌出了大门口,已经等了大半天。

俞鼐之妻赵夫人,徐夫人,俞太息,俞东君,两位少奶奶,甚至是长房俞鼐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跟女婿也特意回来了,都在半是紧张地翘首以望。

虽然俞星臣陷在祖王城的消息,因为北境那里并没张扬,所以京城百姓们在隐约听闻的时候,俞星臣早就脱险了。

所以俞家其他人并没有因此事而多受惊慌。

只不过随着杨登的灵柩回京,自然让人越发揪心。

自从俞星臣离京后,徐夫人病了好几次,几乎一直都在缠绵病榻。

直到听闻皇帝下旨传召回京的时候,才总算是放下心头重石,情形逐渐好转。

此刻被众人扶着站在门口等候。连一贯内敛正经的俞鼎,口头上虽说不必因为这个而兴师动众,但到底也坐不住,也跟着来到二门上,不知不觉快走到大门口了。

当俞星臣跟俞鼐一同返回,刚下马,徐夫人便按捺不住地扑了上去,抱住他大哭起来。

俞星臣回府之后,先见家人,而后洗漱整理,天色已晚。

他自从起身去往北境,几乎没有一日安稳的,总算回到京内,本来该好好地休息。

但他想起在宫内见到的蔺汀兰,想到杨仪……心中竟好像又有猫儿抓着似的,不得安生。

若不是因为实在天晚,他都想亲自前往公主府一问究竟。

灵枢派了两个侍卫去打听,可正如端王所说,小公爷似乎是前日才回,又一直是在宫中,因此京内还未别的消息。

俞星臣无法,只能熬到次日再行细细探寻。

这一夜,俞星臣睡到半宿,耳畔听到刷拉拉的响动。

隐隐地,还有闷雷轰隆。

恍惚中俞星臣意识到是下雨了。

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透了进来,明明是阳春三月天,竟有些料峭的寒意袭来。

他本来还想再睡会儿,但心事逼着他竟无法安枕,不由轻轻地叹了声。

帐子外,传来灵枢的声音:“大人,您怎么了?”

灵枢不放心他,便在外间的小榻上卧倒,方才第一声闷雷的时候灵枢已经醒了。

俞星臣沉默。

灵枢问道:“是不是冷呢?我给您添一床被子?”

又过了半晌,俞星臣才说道:“我今日在宫内看到了……小公爷。”

灵枢听他主动跟自己提起这个,便道:“大人莫非是担心、仪姑娘?”

俞星臣道:“他明明是说要陪着她的……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孤身返回,除非……”

“除非什么?”灵枢猜到了俞星臣的心意,他不是要跟自己闲话,大概是需要有个人,同他说说话,解开疑虑忧怀。

俞星臣道:“除非……”

室内一道雪亮的电光,俞星臣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轰然炸雷给震的粉碎。

次日寅时,俞星臣起身。

其实皇帝因他北境之行劳苦功高,且一路风尘仆仆,许他三天的休整时间,不必上朝。

但他到底有心事,哪里睡得着。

一夜不是做梦,就是胡思乱想,醒来之时两只眼睛还有些血丝。

雨下了大半宿,天亮之时,并未减缓。

俞星臣走到门口打量的时候,见院门处人影一晃。

原来竟是俞鼎亲自到了,一个小厮撑着伞陪同。

俞鼎行过甬道,上台阶之时望着俞星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还在睡……先前养成的习惯终究改不了。”

“父亲怎么这时侯来了。”俞星臣行礼,看到他身上已经换了朝服,

“要上朝,心想过来看一眼。”俞鼎徐步进了厅内,扫了俞星臣一眼,将目光移开。

不再看俞星臣,假装望着桌上茶盏,他淡淡道:“你伯父身上不太好,今儿已经告了假,我自然缺不得。”

俞星臣本来不明白这句的意思,什么叫“缺不得”,他又不必告什么假。

但望着俞鼎不太自在的神情,俞星臣突然明白过来。

俞鼐当然不会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告假,多半是因为自己回来了。

而俞鼎,也是这个意思。

他终究也是舍不得儿子,但俞家的人总不能都在这时候缺席,所以才这样说。

俞鼎从不表露自己的爱子情绪,尤其是关于俞星臣,多半时候都是斥责,喝骂,很少有这种和软温情的时刻。

俞星臣也不由失语。

“你……”俞鼎咽了口唾液,重新抬眸看向俞星臣,他的目光闪烁,好像要问什么问题,可听着外头密集的雨声,他最终只说道:“回来了就好。”

俞星臣陪着俞鼎出了二门,望着父亲的身影走出大门,灯笼的光芒中,俞鼎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入轿子去了。

等天亮后,俞星臣先去给府里老太太跟太太请了安,徐夫人见他这么早起了,不免又一阵叮嘱,又叫人把早熬好的汤药送来,眼看他喝了才罢休。

在徐夫人这里坐了半晌,大老爷那里派人来问。

俞星臣前往,果真俞鼐是问他在北境的经历详细,于是便一一说了,听得俞鼐时而牵心皱眉,时而惊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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