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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中,西窗绘声绘色地把阿沅被打之事说了一遍,道:“主子您没看见,那娘子两边脸上都肿了,手指印清晰可见呢,连那小孩子也都泪汪汪的,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里头抱头痛哭,真可怜。”

赵世禛的脸色却仍很平静:“你去的时候可听见什么了?”

西窗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听那阿沅说什么做错了什么事,惹了舒监造生气,不怪他之类的。”

赵世禛沉默。

西窗觉着自己带回这样震撼的消息,主子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很是遗憾:“主子,您不觉着惊人吗?舒监造看着那样和软,可到底是个男人,居然也能动手打老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那两个衙差都惊了呢。”

赵世禛听见“是个男人、打老婆”一句,嘴角一抽:“那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这个倒是不知道,我本来想去打听的,偏他又给叫去了旧溪草堂,我怕主子久等就先回来了,可是东西已经送到了。”

赵世禛又不做声了。

西窗满脑子的奇思妙想,便异想天开地说道:“主子,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

“主子你有没有觉着可疑?舒监造看着年纪不大,可孩子却那样大了,那孩子生得虽不错,可是细看呢,竟一点儿也不像他,今儿他又发了这样大的脾气,老实人发脾气,一定是有什么无法忍的事情惹怒了他,所以我想……总不会是舒监造的娘子在外给他戴了绿帽吧。”

赵世禛吃惊地看着西窗。

西窗见主子总算给了点像样的反应,心里高兴:“主子,我猜的有没有那么一点儿谱?”

“别说,还真有点道理。”赵世禛认真点头。

“飞雪姐姐说我是榆木疙瘩,其实我也是很顶用的。”西窗挺胸,“主子你说是吧?”

“嗯,”赵世禛嘴角轻扬,给予了高度肯定,“你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且说阑珊的确是给洛雨唤去了旧溪草堂的。

入内拜见,阑珊道:“晏叔叔特叫了洛雨去找我,可是有事?”

晏成书吩咐洛雨道:“去后院把那些菜整理妥当,待会儿让阑珊带了回去。”

洛雨上了茶便去了。

晏成书便问起昨日去淳县之事,阑珊说了赛华佗给言哥儿看病,以及去淳县针灸一节,想了想,到底把树林中的惊魂一幕也告知了。

“他自称是东宫詹士府的,我本以为死定了,可万万想不到,荣王殿下居然、居然把他杀了。”说起来,仍旧心有余悸,阑珊遮着唇咳嗽了声。

晏成书打量她的脸色:“你病了?早知如此,不该再叫你过来。”

“我无事,”阑珊摇头,她本来的确不想出门,只是给阿沅所做气坏了,才撑着去了工地,“晏叔叔,你觉着荣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晏成书问道:“你想说什么?”

阑珊低头想了想:“我本以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是,可是……他接连两次救了我的性命,还请了大夫给言哥儿看病……”她树林里情急之下抱住赵世禛一节,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的。

“所以,你就觉着他是个好人了吗?”

“不,不是的,”阑珊否认,“只是觉着,这个人,深不可测的。”

“你知道就好,”晏成书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荣王这种人,又怎会让人一眼看透呢?所以当初我才跟你说,他是我们不能招惹的人,这种人心机太深,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就像是那个东宫的司议郎,他到死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死,你不能因此而心存侥幸,毕竟,在荣王面前,人人都可能是那个司议郎,以及黄琳常远等人。”

阑珊心头发冷:“是。”

“别受了他的蛊惑,”晏成书有些担忧地看着阑珊,“尤其是你,你太过心软了。人家对你一点点好,你就记挂不忘了。可要提防那种好,兴许只是鱼饵而已呀!”

“是。”阑珊的头又疼起来:“我知道了。”

晏成书顿了顿,又道:“其实叫你来,还有一件事。”

“您请说。”

晏成书道:“昨日葛梅溪派人送了随笔过来,葛公子的意思是,他有件事做差了得罪了你,他愿意负荆请罪,让你不要怪责他,到底是怎么了?”

阑珊的心一窒。

葛梅溪居然写信给晏成书,他真是……想到那天堤坝上他曾也想如此说来着,阑珊心中微乱:“没什么,我只是觉着,毕竟他是知府公子,还是少接触微妙。”

晏成书笑了两声:“总不会是因为上回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迁怒给人家了吧?”

“不是的。”阑珊的脸红了,“晏叔叔,我跟他、真的无缘的。”

她人在病中,脸色苍白的有些透明脆弱之感,如今晕红淡淡,却更添了几分清丽秀美的绝色,令人忍不住想去好好的珍惜爱顾。

晏成书眼中忧虑更甚:“你就这样抵触葛梅溪?那除了他,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没有。”阑珊无可奈何,有些撒娇的,“晏叔叔,求你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其实……假如之前不曾遭遇过温益卿一事,阑珊也不至于如现在这样坚决。

天知道她也曾设想过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只可惜那毕竟只是一场梦,她已经不能再将希望寄托于什么“夫君”身上,她更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晏成书也对她的固执无奈了:“那好吧,先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件事。”

阑珊洗耳恭听,横竖只要不提这个,别的一切都可。

晏成书道:“我接到京城来信,是杨时毅的亲笔加急。”

阑珊震惊:“首、首辅大人?”

晏成书点头:“你猜他信上写的什么?”

阑珊摇头:“我怎会知晓?”

晏成书一笑:“他说,他得知自己有一位师弟,极为欣喜,并渴望一见。他这是……想让你进京啊。”

“晏叔叔!”阑珊惊心动魄,蓦地站起身来:“我不能回去!”

晏成书颔首:“我当然知道,你好不容易跳出那个火坑,是万不肯再回去的。但是杨时毅的为人你大概不知道,他性情果断决绝,城府极深,如今他既然写信给我,对你……自然是势在必得了。就算你不肯回去,他自然有法子让你不得不去。”

阑珊耳畔嗡地响了起来,俯身咳嗽的越发厉害。

晏成书起身,拉着她的手,轻轻给她拍着背:“自打荣王驾临,我就有种预感,你是藏不住了,如今果然闹了出来。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想把你许给葛梅溪,只要恢复了女儿身,退出这是非场,自然就好了。”

阑珊咳的眼中沁泪,她绝望地抬头:“莫非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吗?”

晏成书道:“这只是最简单的自保的方式,至于另一条路,那就是……”

“是什么?”虽不知是什么,但阑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选定了这未知的一条路。

“我想你嫁人,无非是想你安稳。想找一个能够护你一生之人,”晏成书回答,“不管你做什么,他都能护着你,支持你,信任你。但是这个人太难找到,姗儿,你觉着世间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阑珊茫然。

她不知这世上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但是就在此时此刻,她的心底突然间出现在小树林里的那一幕,赵世禛对她说——

“舒阑珊,你记着一件事。你要做本王的人,就得先信任我。”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信任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