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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益卿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的走掉,“舒丞!”

他转身脱口叫了声,眼前的人却头也不回的,甚至脚步走的飞快。

那一袭黛紫色袍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温益卿站在原地,脑中有片刻的恍惚。

他忽然莫名地想到,自从跟舒阑珊相遇,她的穿衣风格好像都是偏黯淡色调的,似今日这样的大节下,连他都破天荒穿了稍微亮眼些的茶色,她却仍是这样……有些偏灰突突的。

明明她的相貌如此出众,只要稍微打扮打扮,必然就如同明珠一般耀眼,她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点。

那么,就是故意的了。

因为不想要引人注目,不想出风头,所以故意穿这些偏暗色调、会显的年纪比较大的衣裳。

想起方才她说“我见不见杨大人有什么要紧”的话,莫非自己真的误解了她?

温益卿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他回想着刚才阑珊离开时候的神情,以及那道看着瘦弱、却仿佛在竭力挺直的背影,总觉着那背影里有一种他可能很熟悉、却无法面对的情绪。

可是一旦去想,脑中就突突的有些针刺般的疼。

那边阑珊一径疾走。

慢慢地她听见大厅内人声喧哗,她不想跟那些人照面,便拐了个弯。

很快入了另一重院子,听见水声。

阑珊抬头看的时候,竟是个颇大的池塘,大概是先前那假山上引来的水流到此处,池中本来该有些荷花的,现在只剩下枯枝残叶,还有几个莲蓬颓然地低垂着脑袋。

阑珊看着这一幅冬日残荷图,不知为何,两只眼睛里的泪水顿时间倾涌如瀑。

她后退一步,无力地把身子靠在月门旁边的墙上。

冬日的墙壁冰冷,寒气从背后沁在身上,冷的令人心悸。

阑珊一边流着泪,一边觉着很可笑,事到如今,她居然还会为了这种事情落泪。

但是细微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那毕竟……是曾经长在她心里的人。

院子很是幽静,有一只尖嘴短尾的鸟儿飞过来,站在池塘边沿上啄水喝,且喝且不停地东张西望,警惕回头,生恐有危险降临似的。

很快它喝饱了水,开始欢快地在原地跳来跳去。

这简单至极的快乐,让阑珊有些羡慕。

等那鸟儿终于心满意足地振翅而去,阑珊才走到池塘旁边,她俯身掬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流扑在脸上,觉着清醒。

直到她看见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的脸,才哭过的眼睛看着悲惨而可怜。

她忙连连捧了池水去冰那双眼睛,希望她不要不争气地红肿起来,给人看出端倪。

就这么连浇了几次水,阑珊忍无可忍,手扶着池塘边沿,将脸整个儿的埋入池水中。

仿佛很有效,起初还有些刺痛感,很快脸皮好像给冻的麻木起来,连呼吸都好像给冻僵硬了。

要是那些讨厌的记忆也都给一并冻住就好了。

这念头猝不及防浮了出来,阑珊紧闭双眼,希望这神奇的池水能够把脑子里那些糟心的旧事也都冰冻起来。

就在这时候,后颈的衣领给一只手用力揪住。

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揪了起来,脸上的水滴四处飞散。

她的眼睛给水迷了,又像是给冻的不能动,只模模糊糊地瞧见有个人影站在身前。

“你干什么!”那人却生气的。

这声音有些耳熟,阑珊抹了把眼中的水,终于缓和过来:“鸣瑟?”阑珊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脸带怒意的少年。

鸣瑟似乎很恼怒:“你想寻死也不是这么着!”

“寻死?”阑珊本想问鸣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忽地听了这句竟有些转不过弯来,她瞪着鸣瑟气恼的神情,总算明白:“哈哈……原来你以为我是寻死?”

鸣瑟恼怒的脸色因为她的笑而转做惊愕,他也发现自己是误解了,有些惊窘:“你……大冷天谁喜欢把头埋在冰水里?你发什么疯呢?”

阑珊笑道:“这是我独有的洗脸方式,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她问了这句,脸上的笑也刷刷地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惊惧:“总不会是荣王殿下来了吧?”

鸣瑟本来正在恼羞成怒,外加一点点心虚,忽然看到阑珊满面心虚,目光左右溜着,似乎怕赵世禛下一刻就出现,他的心气儿才算平衡了些:“我们主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你想得美呢!”

“没来?”阑珊松了口气,她想的可一点儿也不美。

鸣瑟深深呼吸,想说什么有没开口,最后只道:“我懒得理会你。”

少年纵身一跃,青色的影子腾空而起,瞬间就如同那只飞鸟似的从阑珊的眼前消失了。

阑珊张口结舌,目送鸣瑟神奇退场。

擦擦额头的水,阑珊不解:“怎么回事?若荣王殿下没来,他怎么会在?难道是跟着别的什么人……难道是温益卿?”越想越觉着最后一个可能性极大。

洗了脸,又给鸣瑟出面一搅合,先前的破败情绪也总算一扫而光了。

擦干净了脸跟头发上的水往前厅去的时候,阑珊已经恢复如常,态度温和,言语带笑。

只是从头到尾,未曾再看过温益卿一眼。

宴席还未散,阑珊便向江为功告辞,江为功喝了两盏醒酒汤,整个人总算清醒了几分。

听说阑珊要走,江为功不依,实在拗不过她,便道:“罢罢,知道你又惦记着你家里,上次姚大人想请咱们去永和楼吃饺子,你都怕他们在家里担心忙不迭回去……既然这样惦念,今儿怎么不把弟妹跟侄儿带来?大家一块儿乐和多好!”

阑珊只笑道:“她不惯出来抛头露面的,反而不自在。”

江为功道:“一回生二回熟嘛,且你看今儿人家都带了家眷,就你没有,岂不是亏了弟妹跟言哥儿?”

说到这里江为功脸上露出一点精明的笑:“幸而我想的周到,饭前特让厨房把些好东西各留了几样出来。”

正说着,江管家带了两个小厮走来,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极大的食盒。

阑珊大惊,江为功笑道:“这可不是剩菜啊,你别嫌弃,拿这些家去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因为这个年过的十分殷实,家里不缺什么吃的,所以这次宴席上阑珊也并没有拿东西,却想不到江为功竟然替自己想的这样周到。

阑珊道:“这怎么好意思,年前送的那一堆还在吃呢,这次怎么能又吃又拿?”

江为功笑道:“你说客套话就没意思了,咱们谁跟谁?”

阑珊笑瞅着那两个大食盒,搓搓手道:“这么大家伙,我也拿不动呀!”

江管家陪笑道:“舒爷不用担心,我们少爷都安排好了,车已经派了在门口,他们两个就随车帮着您拿家去,一点儿也不费事儿!”

阑珊叹道:“江大哥真是让人盛情难却。”

江为功满面红光的,把她的手握了握:“今年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儿,就是有了你这个好兄弟。”

这两个人就站在大庭广众下寒暄,各自笑容满面,场面融洽万分。

远远地栏杆之后,温益卿站在廊下。

他看着这幅场景,有一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明明之前在后院假山处致歉的刹那、某一刻,他觉着两人之间好像缓和下来,心里很是舒坦受用。

但是那种感觉却很快又消失了……随着舒阑珊的转身走开,重新变成了大漠孤烟似的疏远清冷。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原本今日他是不该出现在江家的,按照之前安排,今日是温家请年酒。

只不过在初二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华珍公主便主动留在宫内照料皇后,因此年酒才给推迟了。

他又知道今儿江为功请客,鬼使神差的就来了。

其实在来之前他就清楚,一定会碰见舒阑珊。

可是他不明白,自己巴巴地不请自来,到底是为了江为功呢,还是为了……那个舒阑珊。

阑珊跟江为功寒暄完毕,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见温益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她假装没看见之前他开口道:“舒丞。”

阑珊不太情愿地停下步子,眼皮耷拉着看向地面,随随便便做了个揖:“温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温益卿看出她淡淡的,心里更加憋闷,假意淡然道:“后天我府里摆年酒,你跟江所正一块儿去吧。”

江为功突然受邀,略受宠若惊。

不等江为功答应,阑珊却皱皱眉,然后哂笑道:“这个我可不敢,驸马府的门槛太高,我怕自己踏不进去会摔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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