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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淡淡道:“知子莫若父,同样的,要是荣王真的很像朕,那体察朕的心意又何足为奇。”

雨霁听了这句,便不言语了。

皇帝吁了口气:“罢了,其他的不必多想了,他始终是朕的儿子,还不是让朕最操心的那个。跟荣王比起来,朕更在意杨时毅,关于这件事情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那个舒阑珊找出藏木地点,到底是舒阑珊自己所为呢,还是得了杨时毅的授意?”

雨霁越发震惊,他飞快地一想:“奴婢听说自打舒阑珊上京,杨时毅一面儿也没见过,想必他们虽是师兄弟,其实并不怎么亲厚。这舒阑珊品级又低,就算是杨时毅当真察觉了什么,也未必就敢跟舒阑珊说知,毕竟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杨时毅不一定完全信任这舒阑珊。何况除此之外,皇上都听闻了舒阑珊跟荣王殿下的传言,杨时毅自然也是知道的,更加未必重用那舒阑珊了。”

“有道理。”皇帝颔首,“好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首辅杨时毅回了内阁,户部尚书李清笑迎着他:“杨大人面圣过了?不知皇上怎么说?那木料真的失而复得了?”

这几天李清一直都称病不露面,这还是第一次冒出来。杨时毅瞅着他道:“李大人病体康复了?”

“是啊是啊,拖杨大人的福。”

“我看不是托我的福,是托那木料的福吧,”杨时毅瞥了他一眼,“你是怕我没了那批木料,又掐着你的脖子要钱是吗?”

李清嘿嘿笑了几声:“杨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也知道杨大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就算没有我,一定也能自己想出办法来的,这不是?区区工部一个九品小官,便帮杨大人把那批木料找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们首辅大人。”

杨时毅冷冷地看着他:“你说够了?跟你要钱的时候你藏的掘地三尺都挖不出来,如今不需要你了,你却在这里载歌载舞,真是碍眼。”

李清见左右没有别人,才走到杨时毅桌边,道:“首辅大人,皇上到底怎么说的呢?”

杨时毅道:“有什么可说的,贼匪伏诛,海船照造,方家献地,如此而已。”

李清道:“杨大人不觉着这件案子有些蹊跷吗?”

“什么蹊跷?”

李清的声音低的恍若耳语:“据我所知,入冬之前你们工部就曾上报,说是发现了海船卯榫不对,以你的性子,只怕早就叫停了,怎么一直没反应?”

杨时毅的反应很平淡:“李大人,你知不知道外头那只鸟儿是怎么死的?”

此刻外间树上,有一只不知哪里飞来的麻雀,正唧唧喳喳拼命吵闹,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还没有死。

李清不明所以:“杨大人,这只鸟明明还活的好好的。”

话音未落,只听“叽”地一声,那鸟儿一头从树上栽倒在地,直挺挺地不动了。

李清目瞪口呆:“怎么、怎么死了?”

杨时毅垂眸道:“不知道吗?因为他话太多,太吵。”

李尚书听了这句,翻了个白眼:“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李清去后,杨时毅取了笔,很快写了一封信叫了随从来:“紧急送往翎海,交给温益卿。”

那人领命,才要走,杨时毅道:“等等。”

随从急忙止步,杨时毅眼神几番变化,终于挥手:“没事了去吧。”

公事房内一片安静。

杨时毅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原先给打“死”在地的那只鸟蹬了蹬腿,突然又挣扎着爬起来,它惶恐地四处探看了阵,不知道自己先前玩的好好的怎么就“晕厥”了,观望片刻后,才又忙不迭的死里逃生般振翅飞走了。

杨时毅默然看着这一幕,心头略觉沉重。

海船有问题,杨时毅的确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正如李清所说,他的确想要叫停。

卯榫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如果这上面出现问题,要再试验制造出合适的卯榫,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毕竟这是用在前所未有的大船上的部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杨时毅知道,向来自负的皇帝是不能接受出现这样的意外的。

在他迟疑之中,他察觉在翎海现场督造的司礼监众人,竟无一发声。

直到海船失火,佳木出现在海擎方家。

杨时毅看到了一个可怕的黑色布局。

司礼监办事从来仔细,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一定知道了卯榫不合之事。

不可靠、完不成的东西,那就干脆毁掉,倒是皇帝向来的性格。

更重要的是,这案子会引发好几方势力的动荡,而皇帝,却能在这种动荡中获得巨大收益。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的工部,多年来他大权独揽,皇帝只怕早就想找机会敲打他了。

再次便是东宫跟海擎方家。

之前因为修小运河不成,皇帝心中记恨着方家呢。如今,好一个现成的机会送上来。

当然,“机会”也可能是人为创造的,比如方家的方秀异在外行事张扬,如被有心人笼络设计,他自然乖乖上钩买了佳木,坐实了现成的把柄。

如今借着这烧船的案子,皇帝敲了两方的势力,而且在荣王的助力下居然把修小运河的地拿了回来,不费吹灰之力。

让杨时毅觉着庆幸的是……这案子里有个舒阑珊。

假如不是舒阑珊找到了藏木之地,把那失而复得的木材找回来,杨时毅不能想象他工部将何以为继,将如何填这个亏空。

虽然不太敢去想象,但杨时毅隐隐能看见,假如真的如此,那位高高在上于龙椅上的九五至尊,一定不会同情他杨时毅,反而会露出猫戏老鼠般的得意笑容,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填补这个亏空而绞尽脑汁。

幸而,还有一个“舒阑珊”。

杨时毅看着那只鸟儿的踪迹消失于晴空之中,微微一笑。

他觉着,自己该正面会一会他那位“小师弟”了。

这天,阑珊从清早起床开始就不停地打喷嚏。

她揉揉鼻子,几乎怀疑自己又着凉了,但是并没有头晕头疼的感觉。

飞雪道:“你怎么了?”

阑珊道:“不知道,有些心神不宁的,兴许是有人背后在念叨我。”

飞雪扬眉。

阑珊伤感地叹息道:“这个年十五,都没有跟阿沅和言哥儿一起过,他们一定很想念我。”话未说完,又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等阑珊洗了脸收拾外出,去公事房的路上,却见江为功的小厮宝财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满脸不忿。

阑珊从后面敲了他一下:“你在念叨什么?”

“舒丞,”宝财见了她,忙行礼,又道:“还不是之前的捡了的那个东西?少爷非得叫我还给温郎中的那两个随从,我听话还给他们了,他们两个非但不感激,还用看贼一样的眼神看我,就好像我从里头偷了他们的钱一样,我还不知道吗?那包里根本没有一文钱,我偷偷看了的,原本只是一颗看着像是药丸似的东西,他们还问东问西的,早知道就不该还给他们,随便扔到哪里也比受这气强。”

阑珊疑惑:“他们问什么?是不是原本里头有别的,只是摔倒的时候掉出来,他们才这样的?”

“不是!”宝财摇头道:“捡起来的时候我就看过,束着口的地方栓的紧紧的,我当时捏过了,我们少爷一定也捏过了,小叶子一定也知道!那只有一颗小圆的药丸而已,哼,他们凶巴巴地问我看过了没有,还骂我不许随便拿他们的东西,呸,难道我还能尝尝不成?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阑珊见他愤愤的,就安抚道:“不要紧,横竖咱们无愧于心就是了。别理他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你拿着去买糖球吃吧。”

宝财忙道:“这怎么好,叫少爷知道又要骂我。”

阑珊笑说:“他骂你做什么?这钱还是我从他哪里借来的,就等于是他赏你的呢,快去吧。”阑珊的钱之前都给了小顾的姐姐,此后便又跟江为功借了些许傍身,幸而她用的机会也不多,花销很少。

宝财年纪到底还小,握着钱便欢天喜地的去了。

阑珊目送他离开,突然想起那晚上飞雪要了那小布袋闻了闻的情形,她回头看向飞雪,迟疑了会儿问道:“小叶,那天你闻过那小锦囊的,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飞雪方才一直静静地听两人说话,见阑珊问自己,她顿了顿,淡淡说道:“我不知那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不是好东西。”

阑珊正想再细问问,突然听到一阵骚动,她抬头看时,却见前方是温益卿带了几个工部的人经过。

今日他头戴乌纱帽,身着小杂花纹的青缎子团领衫,腰间束牛角带,脚踏黑色朝靴,是正五品的文官公服打扮,看着倒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只不过脸色有些异样的白,有点像是失血过多后的那种苍白。

阑珊皱眉打量的时候,飞雪却发现跟在温益卿身后的那两名曾跟她交手过的随从,那两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们,眼神有些狠厉地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