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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关怀,已经好多了。”温益卿的脸上总算也露出一点笑容,道:“我们尚书大人方才就听见您的声音了,请您入内呢。”

李尚书笑道:“你们尚书精明着呢,不止是耳朵长,鼻子又尖,只怕闻到我带的蔷薇露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好酒呢。”

话音未落,就听到里头是杨时毅淡淡道:“你唠叨够了没有?”

李尚书忙道:“你听,他等急了。不说了我先去了!”忙带了侍从拾级而上。

温益卿退后一步,等他进了门,才转身往外又走。

阑珊本来已经走开了几步,因为听李尚书说话,就站住了。

此时两个人又打了个照面,阑珊只好低下头,等温益卿先走。

温益卿扶着侍从的手走过来,反而问道:“李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阑珊这才想起来,本来不想跟温益卿多说话,可是李尚书请客这件事真是突如其来,让她毫无头绪。

“我不明白,”阑珊便道:“不知怎么着,李大人叫我去他家喝酒。说是端午摆酒之类的,我本来当他是随口说的客套话,没想到他竟不由分说的……”

“哦,你不用多心,”温益卿淡淡的说道:“李尚书跟别的官儿不同,他为人最是和善,只要他喜欢看上的人,不管是官大官儿小,他都愿意结交,他既然跟你开了口,自然是真心请你去,你就去吧。何况上次在永和楼上,李大人也是没口子的夸奖你呢,可见是真的看上你的人。”

阑珊听了这一番话,心稍稍安了些:“哦,那郎中你呢?”

温益卿道:“李大人没请我,我自然是不去的。”

阑珊的心又安了几分,又忙道:“大概是李大人觉着我是新人,而且、可能是顾及郎中你的病……”

温益卿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以为李尚书请了你却没请我,我心里会有什么?原来你还觉着我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阑珊急忙停住嘴。

说话间已经出了正堂的院子,温益卿突然看了身边侍从一眼。

那人便将他的手放开,退后一步去了。

阑珊正在思忖该如何告退,抬头见没了人,一时愕然。

温益卿道:“你看什么?”

阑珊回头,只看到那侍从的背影:“怎么……”

温益卿道:“我是受了伤,并没有就瘸的走不了路。”话虽如此,姿势却仍是极艰难的样子。

阑珊看的心惊肉跳,只好又扶着他。

温益卿看她的手搭在自己的青袍之上,却又重新垂了眸子:“你可知道,你刚才差点犯了忌讳。”

“啊?”阑珊惊地看他,“你说的是什么?”

温益卿道:“百牧山的事,荣王殿下明明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杨大人才问咱们。你跟荣王的关系密切,你素来的洞察力又比人强,再加上大殿下一事,杨大人只怕早就知道了内情。所以,你要是一味在杨大人面前隐瞒不说,你可知道后果?”

阑珊自觉一股寒气从背后掠过:“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你是在提醒我。”

此刻,目光中忍不住多了些许感激之色。

温益卿道:“我虽说了那些话,可也要你能听懂、听进去才成。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

阑珊急忙又低下头:“杨大人他真的……早就知道了?”

这会儿才也明白温益卿叫侍从离开的原因,原来是要跟自己说这些机密的话。

“你以为李墉是恰巧出现在那里的吗?”温益卿垂眸,轻声说道:“连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只怕杨大人还知道了呢。”

若不是扶着温益卿,阑珊只怕要抱头逃走:“真的吗?”

温益卿一笑:“哦,倒也未必,兴许是我危言耸听了,虽然我从来不想低估咱们尚书,可他毕竟也不是神人,你在荣王殿下身边,自然是防卫森严,你们的事情,未必就能点点滴滴都传到大人耳中。”

阑珊虽明白他说的是公务——百牧山里墓室的壁画图,可听着听着,总觉着有些别有意味。

同时心中暗暗后怕,进京后,杨时毅表现的素来十分照拂,便让阑珊放松了警惕之心,竟忘了杨时毅跟太子并不是一路的,而赵世禛是太子的人,自己毕竟还得避嫌。

直到温益卿道:“对了,还有两件喜事。”

温益卿所说的喜事,便是升官。

原来江为功给升为正六品的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虽不是营缮所的头儿了,却成了营缮所上面的人。

营缮所的所正,由原本的王所副担任,王俊的位子,则由阑珊顶上了。

把温益卿送到他的公事房中,阑珊便立刻又返回营缮所。所内众人都得到了消息,见阑珊返回,齐声恭喜。

阑珊一一还礼,去找江为功,却见他坐在房中,隐隐地流露些许愁容。

“江大哥,你升官儿了,怎么还是这幅脸色?”

江为功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竟略带幽怨的。

虽然升官是一件好事,但对江为功而言,这一次的升官对他来说却是喜忧参半,喜自然是升了职,至于忧却有两个,第一是离开营缮所,未免跟阑珊隔得远了些,当然大家还在同在工部的大院子里,只不过不能抬头就见到而已;第二呢,自然是距离他害怕的那个人——温郎中更近了。

因此这次升职对于江为功而言,实在是一言难尽。

幸而江为功是个乐天的人,短暂的闷闷不乐后,便道:“方才那帮小子,嚷嚷着要我请客呢。何况我们又才回京,你说哪天好?咱们找地方定一张桌子。”

阑珊道:“江大哥喜欢就行,不拘哪天,杨大人放了我几天假,这两日都有空。”

江为功却又想了会儿:“不急,你才回来,好歹先安顿安顿,把身子养一养再说。”

江为功因还有些交接手续要办,阑珊便先行出了工部,乘车回西坊去,车从长安大道往南,走到半路才拐了弯,突然间给人拦住了。

车夫勒住马儿,那边拦路之人已经跑上前来,行礼说道:“敢问是工部舒丞的车吗?”

阑珊探头看了眼,并不认识:“你是何人?”

那小厮见了她忙展颜笑道:“回舒丞,小人是跟随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跟舒丞有些故交,今日特请舒丞前往别院一叙。”

“故交?”阑珊疑惑了。她虽然进了京,但活动圈子多在工部,认识的亲近的人无非江为功姚升那么几个,若说能称得上“公子”的,却并不曾有,葛梅溪当然是一个,但现在葛梅溪在城外,想回还回不来呢。

小厮见她迟疑,忙道:“我家公子说舒丞若不记得,那总该记得翎海的事吧?他有些话想当面跟舒丞说。”

阑珊一听翎海,忙问:“你家公子贵姓?”

“小人公子姓方。”

阑珊大惊:“你家公子莫不是海擎方家的……”

“正是海擎方家。”小厮笑说。

阑珊吞了口唾沫:这位“公子”显然就是方秀异了!可自己跟此人没什么“故交”,“过节”却是一大把。

原本郑适汝说已经把方秀异送回了海擎,怎么又回来了?两人每次见了面都是赤眉白眼的,如今方秀异叫人拦路,哪里会有什么好事,不如不见。

阑珊正要拒绝,那边的马车上突然出来一人。

那人从车门处翻身落地,动作甚是敏捷利落。

阑珊一怔,定睛看时,见正是方秀异无误!却见方公子快步来到车前,两只英挺的眉毛一扬,仔细看了看阑珊的脸,才道:“海擎方家秀异,见过工部舒所丞。”

阑珊呆住了。

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方秀异,一模一样的脸,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违和感。

阑珊试着道:“方公子,不知有何指教?我有些身子不适,实在不便……”

不等她说完,方秀异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知道因为先前的事情,导致舒丞对我心有芥蒂,请舒丞放心,表姐已经训斥过我,我也保证绝不会再犯,这次前来也是诚心诚意的相请舒丞前往别院小聚,舒丞若不肯,却是不原谅我吗?回头我在表姐面前也无法交代,且还要受她怨怼,请舒丞务必成全。”

阑珊听他言语流利,不卑不亢,气质沉稳,跟先前那个小炮仗似的纨绔公子大相径庭,心中暗暗诧异,不由抬头看向方秀异乘的那辆车,隐隐却见车帘子轻微地动了动。

阑珊心中飞快一转,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你去就是了。”

方秀异闻言面色才稍微转晴了些:“多谢舒丞。”他拱手行了个礼,又深深看了阑珊一眼,转身去了。

马车随着方家的车往前而行,大概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处院落之前。

那边方秀异早下车等候了,阑珊跟着下车,车夫道:“舒丞……”

原来飞雪没有跟着,此刻跟随阑珊的只有工部派的两名副手跟这车夫,阑珊道:“不妨事,方公子是我旧识,我同他说话就出来。你们稍等。”

方秀异一直站在旁边,安静耐心等候,并不多嘴。

等阑珊吩咐过了,他才上前一步:“舒丞请。”一手搁在背后腰间,一手往前相让,微微倾身,竟是风度满满,跟印象里动辄暴跳的小公子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