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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才笑了。今日她同杨时毅李尚书说了许久,有些乏了,吃了晚饭后就睡下了。

鸣瑟给她把被子往底下掖了掖,回身走到桌边上,想到李尚书认义女的事情,——倘若舒阑珊的亲爹是户部尚书,或者计成春并没撇下她亡逝,又何至于命运乖蹇到这种地步?对那些世俗的人而言,当荣王妃又有何不成!

阑珊又在别院住了两日,晏成书那边得到了消息,杨时毅派人将老头子送了过来。

两人相见,自然更有一番别后的话,于是便同阑珊一块儿在别院住脚,杨时毅这别院藏书不少,除了经史子集之类,更多的也是有关于工部的书籍,尤其是几本罕见的前朝宫廷藏书,甚至连紫禁城构造之初的也有。

阑珊翻看的津津有味,大为有益。

闲着无事的时候就跟晏成书闲步或者喝茶,老少说些天南海北的奇事等等,日子过的倒也悠闲自在,

这日,正又飘了几点雪花,两人就在听雪斋的堂内,对着小火炉闲聊,阑珊因新看了有关于内苑构造的书,便道:“我进宫那几次,见着奉天殿,谨身殿,自然也是峥嵘雄峻,皇家气象,可又曾听父亲说其实这两殿并不如从前,一直无法想象,近来我翻看了些古籍,有前人的诗赋说奉天殿‘凌霄填极’,想来十分之高大,又说谨身殿悬鱼拒雀,下垂上腾,仔细琢磨,也不像是现在这样,倒该有些宋元之时的气质……这却跟我所见的两殿很太一样啊。还有华盖殿,明明该是圆顶,却用了四角攒尖顶。”

晏成书点头笑道:“你看的很仔细,这是当然,原先那三殿遭了灾劫后,之前的图纸无处可寻,建造的工匠自然也再找不到,只能中规中距而已,何况又有些材料所限,以及工期等等……盛况哪里还能如前?”

阑珊感慨道:“可惜是在父亲跟老师入工部之前就建成的,不然……应该会别有一番气象,”

晏成书笑道:“不可说这样的大话。就算如你父亲,也未必就敢说能够超越前人。”

阑珊道:“哪里就是大话,也不敢说超越,只是各有千秋罢了。”

晏成书在她额头上轻轻地点了点,半笑半是宠溺道:“这还不是大话呢,你看书也是认真,只是切记别太劳神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李墉亲自走来,向着阑珊低语了几句。

阑珊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他片刻,又看向晏成书。

晏成书会意,便说道:“你若有事只管去吧。我也该歇息会儿了。”说着,起身扶着洛雨,自己出门回房去了。

阑珊这才问李墉:“真的是太子妃吗?”

李墉说道:“没有错,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阑珊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到门口处,就见前方院门口有几个人走了进来,中间簇拥的那个人,赫然正是郑适汝!

四目相对,阑珊抬手扶住了门扇,李墉已经会意地退了出去。那边郑适汝也看着她,给宫女扶着上了台阶,走到厅内。

其他的宫女太监就只等在外头,阑珊跟着她往里走了几步:“宜尔……”

郑适汝回头看向她,竟一声不响,举手向着她脸上打了过来!

阑珊吓得闭上眼睛,却感觉她的手轻飘飘地掠过自己脸上。

不像是打了一巴掌,反而像是轻轻抚过一样。

阑珊这才睁开眼睛,却见郑适汝瞪着自己,双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阑珊却知道郑适汝为何发脾气。

当初她选择离京,并没有跟郑适汝知会过,因为知道她绝对不许的,只是留了一封书信,解释安抚,在她走后,托方秀异转给了郑适汝。

所以郑适汝是现在这个反应也是可想而知了。

“你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以为你这一去,自然是天高海阔,永不回头的!”郑适汝深深呼吸,终于说道。

阑珊讪讪道:“我、我毕竟还想着你,自然就回来了。”

郑适汝冷笑道:“你想着我?我看你的确是想着谁,只不过我还没排上号。”

阑珊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宜尔……你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再迫不得已也好,谁许你自作主张?这次别指望我轻易原谅你!”郑适汝猛地将手臂抽了出来。

阑珊沉默不语。

郑适汝等不到她回答,却又看向她道:“有什么话你到底说出来,我自然跟你一起解决,你闷声不响的就跑了,你把我当什么?”

“我留了信……”

“信能说话吗?能站在我跟前儿吗?”

阑珊咬唇。

郑适汝定了定神,叹气:“我看、你是要活生生地气死我……”

说了这句,门口有个嬷嬷怯生生地闪身出来道:“娘娘现在不宜颠簸,更加不宜动气啊。”

“都退下!”郑适汝冷冷地吩咐。

众内侍只得悄悄地又后退出去。

郑适汝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阑珊上下打量了一阵,见她也不算很显怀的样子,却反而更瘦弱了似的。

便冷笑道:“看吧,一门心思往外跑,就跑的这个憔悴难看的样子回来了……你迟早晚自个儿把自个儿折腾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突然想起这还是正月,忙又啐了几口:“大吉大利,不算数的!”

阑珊苦笑道:“你没听见人劝你吗?现在你不宜颠簸,更加不宜动气啊,娘娘。”

郑适汝听出她的语气有些怪,便道:“你说什么?”

阑珊瞥她一眼:“娘娘当然知道我说什么,你怪我凡事不跟你商议,但是你自己呢?你可跟我商议过?”

郑适汝皱眉:“你指的是什么?”

阑珊垂眸道:“当初我就觉着,你那身孕来的太巧了一点,我还特意问你,你却瞒的天衣无缝,现在,你没有话跟我说吗?”

郑适汝眨了眨眼:“你说我……”

她举手在肚子上摁了摁,“你以为我……”

阑珊想起飞雪的话,又想起容妃的话,叹气道:“难道不是吗?你为了我,宁肯做这种欺君之事,只我一个人欺君不够,还得拉你下水?你虽是一心为我的好意,但你做这种事可跟我商议过了么?”

郑适汝定定地看了阑珊半天,突然笑了起来。

阑珊道:“你笑什么?”

郑适汝笑道:“我本来的确是想瞒着你的,没想到你到底知道了。”

阑珊咬了咬唇,忍不住动气,眼睛都发红了:“你还敢说?你、你凭什么……这么……”

“好了,”郑适汝看出她真的着急了,便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别恼,我也不恼了,我们两个无非都是为了对方好而已,扯平了如何?只是你放心,我没有欺君。”

“你说什么?”

郑适汝笑看着阑珊:“傻瓜,我没有欺君,我是真的有了身孕,不骗你,现在没骗你,之前也没有。”

“我、我不信!”阑珊拧眉看她:“你还骗我,你明明是吃了……”

郑适汝啧了声:“对,那会儿我是走投无路,只是一心想救你又没有好方法。有个嬷嬷给我想了那法子,还给了一颗药,这也的确很中我的意思,不过我正犹豫吃药的时候……”

郑适汝那会儿的确是有些急红了眼,屏退了左右,对着那颗药,茶饭不思地思忖了半天,许是思量担忧过度,胸口很是烦闷。

正想要把心一横吃了那药的时候,便犯恶干呕了起来。

这却提醒了郑适汝。

当时那段时间,一则是因为靖国公府出事,二是因为要为阑珊操持,郑适汝对待赵元吉也跟素日的冷淡不太一样,床笫之事也比之前频繁。

那会让郑适汝吐了一阵子,心怦怦乱跳,隐隐预感什么,便传了个懂医术的心腹嬷嬷先给自己诊脉,果然竟是喜脉!

所以她立刻赶去了坤宁宫,先是明着告诉皇后,说是昨晚上司礼监走水,有人故意如此张扬要害舒阑珊,恐怕皇帝会疑心到皇后身上,毕竟舒阑珊身份曝露后,皇后娘娘表现的最为激烈。

在皇后惶恐的时候,郑适汝才又透露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又垂泪说起自打阑珊出事自己总是倍觉不适,且华珍那样,叫人心惊肉跳非常不安等等……

这软硬兼施的,皇后自然万事都听她的,更加巴不得在皇帝面前替阑珊求情,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因此对那暗地行事的人来说,郑适汝是吃了药丸才营造出的假孕,殊不知,太子妃的运气就是这样异乎寻常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