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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娘子哭道:“那不过是气头上的话,如何能当真?”

捕快见人越发多,便俯身,低低地对吴娘子道:“我只劝嫂子一句话,你在这儿闹是没用的,先前大人审问,问杨老大死那段时候老实在哪,他竟答不上来,只说自己在船内睡觉,但也没有人可以佐证……何况我们捕头昨儿搜查了他的船,居然真的找出了一把刀子,上头还有血呢,这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吗?”

云鬟因站得近,便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又看吴娘子,却见她双眸呆看前方,眼中含泪,仿佛是怔了——虽然是荆钗布裙,不施脂粉,但肤白眼大,果然是个美人。

云鬟见状,不知为何心里极为不忍,便轻轻一拉旺儿,旺儿正呆看,见云鬟如此,他是个极机警的人,忙凑过来,云鬟在他耳畔低语数句,旺儿眼珠骨碌碌乱转。

那捕快见吴娘子不言语了,正转身欲走,忽然见旁边一个少年道:“那刀子又是什么样儿的?既然是船家,有一两把刀子不过寻常,谁知道是杀鱼的,还是切肉的呢?”

捕快一怔:“咦你这小兔崽子。”

身后围观的百姓们却起哄道:“说的对!”

吴娘子回头一看,精神一振。

正在这会儿,里头韩伯曹走了出来,道:“是在闹什么?”

旺儿正得意,见状便往云鬟旁边躲了躲,不敢再做声。那捕快瞪他一眼,也退到旁边去了,韩捕头便对吴娘子道:“你进来吧,大人传你呢。”

吴娘子满面惶恐,看着县衙,仿佛有些畏缩之意,却终究跟着韩捕头走了进去。

剩下众人均往前围了一步,都扬首看里头堂上那郑盛世审案。

云鬟也抬眼看去,却见前头坐堂的大人,生得肥头大耳,好一副四平八稳的太平福相,再配上这个名字,若说是因此得了天子的青眼,倒也是有的。

却见吴娘子上前,郑大人便道:“你就是吴老实的妻子阮氏?”

吴娘子战战兢兢答应了,郑大人道:“听说你在外头聚众闹事?”

吴娘子不敢言语,只道:“并、并没有……”

吴老实在旁便道:“大人,我娘子不过是替我鸣冤的,没有聚众闹事。”

郑盛世喝道:“谁问你来?”说罢,又看着吴娘子道:“先前本官问吴老实,究竟是因为什么跟杨老大口角,他居然答不上来,你身为他的妻子,可知道么?”

吴娘子只顾低着头乱抖,竟不能答。

吴老实急着道:“她不知道!”

郑盛世道:“吴老实,你再插嘴,本官就要打你了。”

吴老实闻言看向娘子,半晌垂头道:“大人,这件事……这件事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杨老大,你就判我的罪吧,我娘子胆小,你别吓唬她。”

一时之间堂上堂下都有些意外,云鬟身后“嗡”地一声,像是飞起了一阵苍蝇。

而郑盛世打量着吴老实,忽然叹道:“你看着蠢笨,倒也是个多情的人,人生自是有情……”尚未念完,就听韩伯曹咳嗽了声。

郑盛世停口,道:“既然如此,本官念在你一片痴情,就放阮氏回家去吧,阮氏,你不可再闹,不然的话,本官就不容情了。”便叫人带吴娘子离开。

云鬟看的目瞪口呆,方才郑盛世问阮氏,她是否知道吴老实跟杨老大口角的缘故之时,连云鬟都看出吴娘子不回答,事情必有蹊跷,不料郑盛世竟并不追问,反而如此轻描淡写的放过……

这若是换了白樘来审,此刻只怕早有一人招供了。

吴娘子已经不能动,两个公差扶着她出来,云鬟细看,却见她垂着头,死咬着嘴唇,眼中的泪无声地落个不停。

云鬟皱眉,目光下垂,又看吴娘子的双手,却见她十指纤纤,却十分素净。

此刻堂上,郑盛世便让吴老实供认杀人经过,吴老实结结巴巴道:“昨日,往八字桥那边儿的货物,本是我去送的,他却硬抢了去,我、我因为气不过,就拿了刀子……半路、半路上船,把他杀了。”

郑盛世点头,让书吏记录。

此刻韩伯曹目光一动,便道:“你们在船上可做了什么不曾?”

吴老实一呆:“没、没做什么……”

韩伯曹皱眉,郑盛世道:“韩捕头怎么了?”

韩伯曹略一犹豫道:“回大人,没有什么,只是问他……是怎么杀死的人罢了。”

吴老实怔道:“我、我砍了他两刀,他就死了。”

韩伯曹张了张口,终于又没出声。

郑盛世又问:“那你先前到底因何跟他结怨?”

吴老实呆了会儿,才又说道:“是、是因为他抢我的生意。”

郑盛世十分满意:“这就对了,本官双目如电,一眼就看出你有无隐瞒,是否说谎。”

这会儿书吏记录好了,郑盛世便要叫画押,忽然堂下有个声音叫道:“只笼统说砍了两刀,到底是几刀?”

郑盛世一愣:“是谁在底下叫嚷?”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知是谁,郑盛世翻了翻记录,问道:“是了,到底是几刀?”

吴老实道:“两刀,不……三四刀……我、我忘了!”

郑盛世翻着白眼想了想,问旁边:“尸格出来了没有?”

书吏起身,递上一张纸来,郑盛世看了会儿,眼睛慢慢瞪大,又问道:“你再说你是怎么杀了杨老大的?”

吴老实呆怔:“我、我砍了他……三四刀……”

郑盛世怒道:“砍?仵作验尸尸格上写,杨老大分明是被利器刺死的!”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的刁民,你是在欺瞒本官不成?”

就在堂上堂下均都呆若木鸡之时,云鬟早同旺儿出了人群,原来方才那一嗓子,却是云鬟教唆旺儿,趁着人都不注意喊了一句,两个人却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旺儿虽机灵,毕竟是个少年,头一次做这种事,竟不觉惧怕,只是兴奋,便道:“公子,你如何猜到那吴老实说谎了的?”

云鬟道:“你别问,我还有一件事叫你去做,你附耳过来。”

旺儿忙低头附耳,云鬟在他耳畔低语几句,道:“你只留神,千万别让人认出你,更别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旺儿笑道:“这种事我最拿手了,公子放心罢了。”说着又道:“兰亭可还去不去了呢?我先陪公子去逛可好?”

云鬟道:“这郑大人变幻莫测,我怕他一时糊涂又立刻定案,岂不是害了吴老实一条人命?事不宜迟,你先去办事罢了。”

旺儿道:“那公子呢?”

云鬟左右看看:“这儿离叔叔的店铺不远,我只先过去就是了。”

旺儿十分忠心仔细,便亲送她往西仓街走了一会儿,见距离店铺不远,才翻身自去行事了。

云鬟迤逦来到店铺门前,却见隔壁成衣铺子仍是关着门,陈叔见她来了,便忙迎着道:“如何没去兰亭?”

云鬟道:“有些乏,改日再去也使得。”

当下陈叔便引她进内歇息,正闲坐着看陈叔指挥小厮们整理货品,就见有个人从店前经过。

云鬟本没在意,那人走了过去,却又倒退回来,转头看向店内,面露喜色。